红衣男子没再多问,他平静的站起身来,刀尖如同衣袖般随意从灰衣男子脖颈上划过,一道血痕涌现,紧接着血水便如水管爆裂般喷涌而出,男子惊恐的捂住脖颈,蜷缩的身躯不停抽搐,过不多时便没了气息。
处理完现场,他们继续列队而行,来到大营之外,见门帘上方挂着一幅牛头马面的怪图,两端插着长约三尺的牛角,从外围来看,此座营帐定是商议军机要密之地。
领队的吩咐一人在门外看守,其余人继续伪装成值守士兵,列队走了进去。
一入其内,正好撞见七八人端坐饮酒,有几位面孔尤为熟悉,他们正喝的起劲,已处于微醺的状态,见有人闯入,都是一愣。
没有紧张的对话,只有明确的目标,死侍们直接简单粗暴的挥刀而上,那几人见状,霎时骇然惊呼,四散奔逃。
顷刻间,打杀声、惨嚎声在营内响起,主座处是一位胖汉,他身旁的两名随从为了给其挡刀,已经倒地惨死,而他也尽力喊出一声救命之后,倒在了血泊中。
就这般,在几个呼吸间,就解决了七八人,此次执行任务的都是高手,更是视死如归的死侍,在出发之前,便已萌下了死志。
余生与他们不同,他想活着,所以时刻保持警惕。
就在众人砍瓜切菜般解决帐中对手,擦拭刀剑准备收工之时,他察觉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咳嗽声。那是警惕给予的回报。
他缓缓退至门后,以防敌人攻来之时,便于夺门而逃。
就在这时,门帘被猛地掀起,数十人手持乌黑长戟杀了进来。
余生因为提前藏于门后,竟莫名其妙被这股蜂拥而入的力量挤到敌群之中,他身着敌军装束,竟被敌人当成了同伴。
而他真正的同伴,此刻正被敌军团团包围,犹如掉进陷阱的猎物,慌乱的不知所措。
那一张张惊恐的面容,隐隐透着股视死如归的决然之色。
他们背靠着背,形成一个小圈,与燕军持刀对峙。
余生站在燕军丛中,为免败露,只得假意拔剑指向原先的队友。
做这般违心之举,实非他之所愿,奈何敌众我寡,要想活命,只能将错就错了。
不过他也清楚,本就是被逼着来执行任务的,既然任务已经完成,那便不算失信。而且死侍小队的人个个心狠手辣,并非善类,即便今日不死在燕军手里,他日也必遭天谴。
哪怕他回归死侍队伍,也不过是多具尸体罢了,与其做这无用之举,倒不如各显神通,保命为上。
余生在内心挣扎许久,终于找到一个不让自己愧疚的理由,于是……心安。
他看向弱小无助的死侍们。
红衣男子正在咬牙切齿的扫视着众人,如同一只凶狠的猎物,随时准备反扑围猎者。
当他目光扫到余生之时,突然顿了顿,紧皱的浓眉微微挑动了一下,狰狞的脸上多了一丝茫然之色。
余生紧张的望着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此人突然告发,那他可能会被敌人当场乱刀砍死。
庆幸的是,红衣男子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微微一顿,闪过一丝惊讶之后,便继续看向其他人。
余生偷偷的长舒了一口气。
领队和其余几人为防敌人陡然发难,也在不停的观察敌人举动,即便他们的目光落向余生,也只是神色冰冷的一扫而过,完全将他当作空气。
余生对此也是暗暗庆幸,他与这些人可没有任何交情,若是有人想在此时拉他下水,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一直是个容易被忽视的人,当年上学之时,老师总会忘记他的名字,甚至旷课都无人察觉。
这次执行任务,他总是默默跟在队伍后面,存在感极低,原来被忽视也并非全是坏处。
就在这时,簇拥的人群中分出一条道,如退潮般向两端展开,直至可容纳三人并排而行。
场间突然变得寂静异常,一阵狂风荡起,将门帘吹得来回摆动,只有风声,以及门帘晃动的“啪嗒”声。
所有人目光看向门外,看向那道漆黑的夜色,狂风将方形门洞吹得扭曲起来,如同择人而噬的深渊之门,谁若掉入其中,必将万劫不复。
而就在这样的一道门内,走出来一个人,一个身形高大,却又看不清容貌的人。
他穿着一件极长的黑色斗篷,将整张脸,甚至整个身体裹在其中,那双长到极致的手臂竟然垂到膝弯处,就这么往门口一站,如同一株千年古树,立根在地,任风如何拍打,也无法撼动他一分一毫。
他的衣服看上去有些陈旧,像极了乱葬岗捡回的破衫褴褛,穿在身上毫无生气,在白色营帐的映衬下,整个人如同一摊抛洒在宣纸上的墨水,充满死寂。
众人正骇然失色之时,他身后突然又走出来一位白面儒生,那人双目无神,嘴唇泛白,一副身子被掏空的迹象。
他手拿折扇,沿着先前让出的道路,径直走到死士小队面前。
“唰”的一声,他展开扇叶,轻轻摇动,神色严峻的看着死侍小队众人,问道:
“你们是齐伯侯的人,亦或是宁东王的部下?”
他声音不大,话语里带着粗重的喘息声,仿佛身负千斤重物,疲惫到了极点。
死士小队都是双目圆睁的看着他,无人应答。
白面儒生以手扶额,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再问一次,你们是谁的部下?”
他每说一句话,煞白的面孔就会增加一分痛苦,使其变得更加疲惫,仿佛每吐露一个字,都是在消耗他的精力。
此番诡异之举让死士小队的人都面面相觑起来,领队的终于开口道:“谁的部下还重要吗?反正都是你们的敌人,我等既然敢来,就没想活着离开,更何况你这区区数十人,未必能留住我们。”
“哈哈哈,咳……咳咳……”白面儒生笑了,笑的像一只龇牙咧嘴的疯狗,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仿佛一只猎狗,在打量着兔子。
这道笑声很虚弱,气息撑不满他的情绪,很快便被终止,笑声变成了沉重的咳嗽声。
过了许久,他空洞无神的双目,布满了血丝,因咳嗽的原因,眸子里也蓄满了泪水,看上去很是明亮剔透。
他强压咳意,对着领队释放出轻蔑的笑意。
“唰”他将折扇一收,脸上的情绪随之冰冷。
忽然狂风骤起,黑影闪过,一道寒芒如闪电般乍现,一闪而逝。
只听得一声闷哼,众人皆是骇然的望向声音来处。
却瞧见那领队已瘫倒在地,而在他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白线,渐渐地,那条白线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深,忽然有血渗出。
他惊恐的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间流淌出来,速度很快,将他整双手,以及整个身躯染成红色。
没有抽搐,没有痛苦的挣扎,就这般平静地躺在血泊中,那双深邃而犀利的双眼已呈现死灰色,就那样睁着,望着蓬顶,平静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