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优咳嗽一声,赶紧含糊过去。
尘埃落定,很快几人都回去了。
发布会带来的喧嚣与荣耀。
被隔绝在别墅温暖宁静的大门之外。
商芜脱下高跟鞋。
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第一时间走向了婴儿房。
玉雾刚睡醒。
正被育婴师抱着。
小脑袋一点一点。
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世界。
商芜伸出手。
轻柔地将那个软乎乎的小身体接进自己怀里。
熟悉的奶香味瞬间包裹了她。
仿佛是最好的慰藉。
洗去了所有疲惫与紧绷。
她低头。
用脸颊轻轻蹭着女儿娇嫩的面庞。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玉雾。”
“妈妈回来了。”
玉雾似乎认出了母亲的气息。
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咿呀声。
小拳头无意识地挥舞着。
抓住了商芜垂落的一缕头发。
陆优跟着走进来。
靠在门框上。
看着这一幕。
眼神不由得柔和下来。
她这个弟妹。
在台上是气场全开、大杀四方的女王。
回到家。
抱起孩子时。
那份自然而然的温柔。
同样动人心魄。
程昼也站在一旁。
目光落在商芜和玉雾身上。
看着那小婴儿全然依赖地蜷在母亲怀里。
看着商芜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爱意。
他看得有些出神。
眼神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陆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没说话。
只是等商芜将玉雾哄得再次昏昏欲睡。
轻轻放回婴儿床后。
才拉着程昼走到了客厅落地窗边。
窗外是城市的夜景。
灯火阑珊。
“你很羡慕?”
陆优开门见山。
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她一贯的直率。
程昼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他连忙摇头。
伸手想去揽陆优的腰。
语气带着点讨好。
“没有。”
“就是觉得小玉雾挺可爱的。”
陆优轻轻挡开他的手。
抱着手臂。
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程昼。”
“我们结婚前我就说得很清楚。”
“我不打算生孩子。”
“不是现在不生。”
“是永远不生。”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清晰。
坚定。
程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很快。
那情绪被更深的温柔覆盖。
他再次伸手。
这次坚定地握住了陆优的手。
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我知道。”
“优优。”
“我都记得。”
“你别多想。”
“我真的不急。”
“一切都听你的。”
“你不想要。”
我们就不要。”
他看着她。
眼神真诚。
“有你在我身边。”
“就够了。”
陆优审视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
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反手回握了他一下。
“记住你说的话。”
这时。
商芜从婴儿房出来。
脸上带着放松后的淡淡倦意。
“优姐。”
“程昼。”
“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我让张姨多做几个菜。”
陆优立刻扬起笑容。
“好啊。”
“正好庆祝我们商女王今日封神!”
“打得那些牛鬼蛇神落花流水!”
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陆让接了个电话。
是律所合伙人打来的。
关于洛雪案件后续的一些紧急法律程序需要他亲自处理。
“我回趟律所。”
他走到商芜身边。
低声说。
又看了看婴儿房方向。
“很快回来。”
商芜点点头。
“路上小心。”
程昼见状。
也拿起外套。
“让哥。”
“我搭你车一段。”
“我车今天限行。”
陆让颔首。
两个男人一同离开了家。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
车内一时安静。
程昼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忽然开口。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
“我妈。”
“最近催生催得越来越紧了。”
陆让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
闻言。
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程昼揉了揉眉心。
“三天两头打电话。”
“话里话外都是抱孙子。”
“说什么程家不能绝后。”
“压力很大。”
陆让打了转向灯。
车子并入另一条车道。
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沉稳。
“怀孕。”
“生产。”
“对一个女人来说。”
“生理和心理的负担都极其沉重。”
“身体损伤是不可逆的。”
他顿了顿。
语气带着一种基于事实的冷静。
“这件事。”
“最终的决定权。”
“应该在陆优自己手里。”
“她要不要生。”
“什么时候生。”
“都应该是她基于自身意愿的选择。”
他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扫过程昼略显紧绷的侧脸。
“而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催促。”
“哪怕是你。”
“也不行。”
程昼沉默了下来。
他看着窗外。
眼神复杂。
他知道陆让说得对。
理智上。
他完全认同。
但情感上。
来自家庭的压力。
以及内心深处或许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传统观念。
让他感到一种撕裂般的为难。
车子到了程昼要下的地方。
他道了声谢。
推门下车。
背影融入夜色。
显得有些沉重。
陆让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才重新发动车子。
驶向律所。
他知道。
有些坎。
只能当事人自己迈过去。
程昼回到他和陆优的公寓时。
陆优还没回来。
想必是在商芜那里吃了饭。
还在闲聊。
他松了口气。
暂时不用面对她。
然而。
这份清净没能持续多久。
门铃响了。
他透过猫眼一看。
心头顿时一沉。
门外站着的。
正是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他的母亲,程夫人。
他深吸一口气。
调整了一下表情。
拉开了门。
“妈。”
“你怎么来了?”
“也不提前说一声。”
程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不满。
径直走了进来。
目光在客厅里扫视一圈。
“优优呢?”
“又没在家?”
程昼关上门。
语气尽量平和。
“她去她弟弟家了。”
“有点事。”
程夫人哼了一声。
在沙发上坐下。
姿态优雅。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看她是心里根本没这个家!”
“整天往外跑!”
“像什么样子!”
程昼按捺住烦躁。
“妈。”
“您到底有什么事?”
程夫人端起架子。
看着他。
“我还能有什么事?”
“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孩子的事!”
“这都结婚多久了?”
“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那些老姐妹,孙子孙女都会打酱油了!”
“我这老脸都没地方搁!”
她又开始老生常谈。
“我告诉你程昼。”
“今年之内。”
“必须让我抱上孙子!”
“我们程家不能在你这里断了香火!”
程昼听着这些听了无数遍的话。
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他猛地打断她。
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
“妈!”
“您别说了!”
“孩子的事。”
“不是您说了算!”
程夫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强硬顶撞惊住了。
随即是更大的怒火。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是你妈!”
“我关心你们还有错了?!”
程昼豁出去了。
他盯着母亲。
一字一句。
清晰地说道。
“陆优。”
“她不想生孩子。”
“她婚前就明确告诉我了。”
“我尊重她的决定。”
“所以。”
“我不会逼她生。”
“您也死了这条心吧。”
这番话。
如同惊雷。
劈在了程夫人头上。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手指颤抖地指着程昼。
脸色煞白。
“你……你说什么?!”
“她不想生?!”
“你还不逼她?!”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
“她陆优不想生?!”
“她凭什么不想生?!”
“娶她回来是干什么的?!”
“难道要我们程家跟着她绝后吗?!”
说到最后。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开始哭天抢地。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娶了个这样的媳妇……”
“连个孩子都不肯生……”
“我们程家要绝后了啊……”
程昼看着母亲这副样子。
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他知道。
这场风暴。
才刚刚开始。
陆优和商芜回到公寓楼下时。
已是华灯初上。
两人脸上还带着些许饭后闲谈的轻松。
电梯门打开。
还未走到门口。
一阵隐约的、带着哭腔的尖锐女声便穿透隔音不错的门板传了出来。
陆优的脚步瞬间顿住。
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眉头蹙起。
商芜也听到了。
她认出了那是程夫人的声音。
心下微微一沉。
看来。
程昼今晚提到的“催生紧”。
并非虚言。
而且。
眼下这情形。
似乎已经升级了。
陆优深吸一口气。
拿出钥匙。
猛地打开了门。
客厅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程夫人正坐在沙发上。
掩面哭泣。
声音高昂。
字字句句都是“绝后”、“造孽”。
程昼站在一旁。
背对着门口。
肩膀紧绷。
浑身散发着一种无力的烦躁。
听到开门声。
客厅里的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程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撞破的尴尬。
和迅速燃起的、针对性的怒火。
程昼转过身。
看到陆优和商芜。
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更深的疲惫。
“优优……”
他刚想开口。
程夫人却猛地站了起来。
手指直接指向刚进门的陆优。
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尖利。
“陆优!”
“你回来的正好!”
“你跟我说清楚!”
“你凭什么不给我们程家生孩子?!”
“你安的是什么心?!”
陆优本来心情就不爽。
被这么指着鼻子质问。
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