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纳利峰的暴风雪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裹挟着冰粒子狠狠抽打在三人脸上。陆子铭的护目镜早已结满白霜,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行在冰坡上,指尖死死捏着一小撮微不可查的玉屑。这几乎被狂风吹散的痕迹,是他们在那个史前营地火塘余烬里发现的唯一指引。
“陆教授!你确定方向没错?”张骁的声音穿透风墙,青铜剑深深插入身前的冰层,稳住被狂风推得踉跄的身体。他身后,陈青梧的古剑也嗡鸣出鞘,寒光一闪,精准地削断一截被风卷起的尖锐冰凌。
“绝对错不了!”陆子铭的声音带着喘,却异常笃定,他晃了晃手中的微型强光手电,光束艰难地穿透风雪,落在那几粒几乎与冰晶融为一体的莹白玉屑上,“看!它们不是被风吹散,而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指向那个冰坳!”
陈青梧眯起眼,顺着光束望去。前方陡峭的冰坡下方,隐约可见一个被巨大冰岩半掩着的坳口,黑沉沉如同巨兽蛰伏的咽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并非全然来自风雪,悄然爬上她的脊背。“小心点,”她压低声音,古剑横在身前,“那地方……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等着。”
“管它什么牛鬼蛇神!”张骁咧嘴一笑,眼中却毫无轻慢,只有猎豹锁定猎物般的锐利,“搬山填海咱都闯过,还怕个冰窟窿?老陆,跟紧我!”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处一股精纯内力勃然涌动,身体仿佛轻了几分,脚尖在冰面上几个迅疾点踏,如履平地般率先滑向那幽深的坳口。
坳口内是另一个世界。风声奇迹般微弱下来,只余冰层深处传来沉闷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咚…咚…”回响。空气冷得刺骨,带着万年冰封沉淀出的死寂。巨大的冰柱犬牙交错,从穹顶垂落,又自地面刺出,形成一片令人目眩的冰之森林。水滴从冰柱尖端渗出,汇聚成珠,砸落在下方冻结的冰面上,发出清脆又单调的“嘀嗒”声,更衬得此地死寂如墓。
“分头找!”陈青梧低语,古剑的寒光在幽暗中谨慎地扫过四周嶙峋的冰壁。张骁的青铜剑则化作探针,剑尖裹挟着卸岭力士特有的凝练劲力,轻轻敲击着那些覆盖着厚厚冰壳的岩壁,发出沉闷的“笃笃”声。陆子铭几乎是趴在了地上,强光手电一寸寸检视着冰面,不放过任何一丝异样的纹理或色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刺骨的寒冷中缓慢流逝。陆子铭的胡须眉毛早已挂满白霜,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长长的白气。就在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判断时,光束扫过角落一根尤为粗大的冰柱根部——那里的冰层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状态,冰层之下,一抹沉静的、温润的绿色若隐若现!
“这里!”陆子铭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张骁和陈青梧瞬间掠至。青铜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身瞬间被一层淡金色的气劲包裹。张骁沉腰坐马,手臂肌肉贲张,低喝一声:“破!”剑尖并非直刺,而是带着一股奇异的旋转震颤之力,闪电般点在那片异常冰层之上。
“嗤啦——咔嚓!”
冰层应声碎裂,不是四散飞溅,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精准剥离,一大片冰壳整块塌陷下来,露出后面深邃的黑暗。一股比外界更加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味的寒气扑面而来,几乎将人冻僵。强光手电的光束迫不及待地刺入这片被冰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空间。
光束所及之处,景象令人屏息。
那并非想象中的黑暗岩洞,而是一片被冰晶完全包裹的奇迹!巨大的岩壁上,不再是单调的岩石纹理,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绿色晶体!它们如同最上等的翡翠,又似凝固的深潭碧水,在手电光下折射出梦幻般流动的光泽。纯净的绿意层层叠叠,深深浅浅,仿佛将整条古老河流的生机都冻结在了这冰壁之中。
“老天爷……”张骁下意识地喃喃,青铜剑都忘了收回。他从未见过如此规模、如此纯粹的原生玉矿脉。这绿色,古老而磅礴,带着大地深处的脉动。
“是玉髓!而且是罕见的极地冰种!”陆子铭的声音带着考古学者面对旷世奇珍的颤抖,他几乎扑到了岩壁前,手指隔着厚厚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冰凉的玉质表面,“这储量……这品质……足以颠覆整个玉石史!”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青梧,那星纹!快找星纹!”
陈青梧早已行动。她的目光锐利如鹰,古剑的剑尖在玉矿脉上轻轻划过,感受着玉质的纹理和流向。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剑尖前方,一片相对平坦的玉壁上,线条开始汇聚。
“在这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光束立刻聚焦过去。
不是刻痕。
那是一个巨大的、浑然天成的图案,深深嵌在碧绿的玉髓深处。线条复杂而玄奥,由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幽蓝星芒的奇异晶体构成——正是他们怀中那半块神秘符牌上星纹的放大版!它静静地躺在玉壁之中,仿佛亘古以来就沉睡于此,是矿脉的心脏,也是宇宙投射在这冰层深处的密码。幽蓝的星芒在手电光下缓缓流转,如同拥有了呼吸的生命,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浩瀚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瞬间攫住了三人的心神。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那幽蓝星纹在视野中缓缓旋转、膨胀,带着某种来自星空彼岸的冰冷召唤。
就在这心神被星纹完全摄住的瞬间,张骁的眼角余光猛地一跳。他体内搬运山岳锤炼出的本能警兆如同冰锥刺入脑海!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不对!退后!”
声音在死寂的冰窟中炸响!
陈青梧和陆子铭反应极快,闻声瞬间暴退。就在他们刚才立足之处旁边,几根巨大的、扭曲的冰柱阴影里,惨白的光束猝然扫过!
不是岩石,也不是冰。
那是三具尸体。
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扭曲着、冻结在几根巨大的冰柱之间。他们穿着和张骁他们之前遭遇的盗宝者类似的极地防寒服,但此刻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下面冻得发紫发黑的皮肉。致命伤清晰可见——肢体被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干净利落到残忍的手法切割分离,断口处的血液早已凝固成深黑色的冰晶,像丑陋的勋章镶嵌在惨白的冻肉上。头颅歪斜的角度更是诡异,颈骨显然被瞬间扭断。
其中一具尸体的脸正对着他们,眼睛惊恐地圆睁着,瞳孔早已涣散,却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所见的极致恐怖。冰霜覆盖了他的眉毛和嘴唇,那张开的嘴巴像一个无声呐喊的黑洞,诉说着临死前无法言说的惊骇。
“是分筋错骨手……而且是登峰造极,只求速杀、不留活口的杀法!”张骁的声音冷得像冰窟里的寒气,青铜剑已然横在胸前,剑尖指向尸体后方那片更加浓稠的黑暗,“有人在我们之前清理了门户……好狠的手段!”
“看那边!”陈青梧的古剑指向尸体堆叠处后方的玉矿壁。在几道被利器刮擦过的痕迹旁,一个清晰的标记被仓促刻下——并非星纹,而是一个简略却透着一股蛮荒气息的矛头图案,矛尖斜指向上,矛身缠绕着扭曲的荆棘纹路,透着一股嗜血和警告的意味。
“星纹战矛……”陆子铭倒抽一口冷气,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族谱里记载的……新几内亚食人部落的圣物!他们的人……已经渗透到这里了?”他猛地抬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些人不是被雪崩或意外杀死的!是被灭口!为了守住这里的秘密!”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沉重百倍。玉矿壁上幽蓝的星纹依旧无声流转,古老而神秘。而它旁边那狰狞的矛头刻痕,以及冰柱间扭曲冻结的尸体,却像是一道来自地狱的冰冷符咒,无声地宣告着:这片被遗忘的极地玉矿,早已成为血腥猎场。
脚下的冰层深处,那“咚…咚…”的闷响似乎更清晰了,如同魔鬼的鼓点,敲打在三人紧绷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