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用尽力气才突出包围,踏马朝城门奔去。
可城门紧闭,吊桥高悬。
城墙上,无数将士手持弓箭,冰冷的箭锋对准了她们。
“开城门!”刘楚玉厉喝,嗓音沙哑,“本宫回来了!”
无人应答。
她又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回应……
只有风声呜咽,卷着城内的哭喊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她仰头望去,城垛后的将士们眼神闪躲,却无人放下武器。
“殿下……”砚清捂着肩上的伤,声音发颤,“他们不愿相信我们。”
刘楚玉攥紧缰绳,虎口摩出血渍。
她一下子明白了——
邓琬的书信,早已先她一步回到柴桑城。
城楼上有人厉声高喝:
“刘楚玉为求活命,已将柴桑城献给邓琬!”
“她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死活!”
“大家不要开城门,不能放叛徒进城!”
更致命的是,程夜——
刘彧的禁军副将,那个本该保护她的心腹,竟在暗中推波助澜,让所有人相信,她早已背叛了他们。
“殿下!叛军追上来了!”弦月低吼,胸前的伤口再度崩裂,鲜血浸透衣袍。
刘楚玉猛一回头,瞳孔骤缩——
叛军如黑潮般排山倒海压来,无数冰冷的刀锋反射着初升的惨白晨光,刺得她双目灼痛,几乎落下泪来。
她再次绝望地望向那紧闭的、高耸的城门,喉咙里滚出的声音早已不成调,嘶哑得如同泣血:
“开城门啊!让我们进去,本宫何曾负过你们?何曾!”
每一个字都像砂砾在喉管里摩擦,带出腥甜。
不能死……不能连累弦月……她们怎能就这样葬身于此?!
“开门!求求你们开门!我是山阴公主刘楚玉!!!”
她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呐喊,声音在空旷的城下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徒劳。
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城垛后,一个老兵颤巍巍地探出半张沟壑纵横的脸,浑浊的老眼里有不忍,有挣扎。
但下一瞬,一只粗暴的手便将他狠狠拽了回去,仿佛抹去一个不该存在的污点。
砚清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苦笑道:“殿下……他们不信您了。他们认定,是您……先抛弃了他们。”
砚清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狠狠捅进刘楚玉的心窝。
然后,反复搅动。
她拼死守护的将士啊……
不惜委身豺狼、与邓琬虚与委蛇也要救下的黎民啊……
此刻,这巍峨的城墙,这她曾誓死扞卫的屏障,却成了将她与她的忠诚推向地狱的冰冷断头台。
被自己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一切亲手拒之门外……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锋利的背叛,更彻骨的寒凉吗?
“哈……哈哈……” 她冷不丁仰天而笑,那笑声干涩、破碎,裹挟着令人心头发寒的癫狂,“好……好得很呐……”
笑声戛然而止,如同绷断的琴弦。
她缓缓、缓缓地抽出腰间佩剑。冰冷的剑锋映出她一双淬了寒冰、燃着业火的眸子,再无半分温度。
“既然——尔等不信本宫……”
“既然——这天地无人惜我性命……”
剑尖嗡鸣,直指前方如潮的叛军,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苍穹的决绝:
“那今日,本宫便用他们的血,为自己铺一条生路!”
活!她一定要活着!
哪怕踏着尸山血海,也要撕开这绝境,活下去!
浓重的血雾几乎凝滞了空气,视野里只剩下冰冷的刀光与飞溅的猩红。
刘楚玉的白马早已被乱箭射倒,她单膝深陷泥泞,仅凭一柄拄地的长剑强撑,每一次喘息都撕扯着肺腑,沉重得如同濒死的风箱。
弦月半跪在她身侧,胸前包扎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如泉涌出,顺着她颤抖的指尖,一滴、一滴,砸落在被血浸透的焦黑土地上。
砚清挡在她们前方,引以为傲的银丝尽数断裂,残丝无力垂落,右臂被一杆长矛狠狠贯穿,骨茬刺出,他却像一尊染血的石雕,死死钉在原地,半步不退。
然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这微弱的抵抗。
黑压压的叛军如吞噬一切的死亡浪潮,再次汹涌扑来!
无数冰冷的刀锋反射着初升的、本该充满希望的晨曦,此刻却只刺得人眼睛灼痛,仿佛上天也在嘲弄他们的末路。
“殿下……” 弦月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声音破碎得如同砂纸摩擦,“属下…万死…护…护不住您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刘楚玉咬碎银牙,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放屁!我们…能活下去!”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不甘!
不甘心葬身于此!
不甘心被誓死守护之人亲手推入深渊!
更不甘心——败亡于邓琬这等卑劣鼠辈之手!
“杀——” 叛军将领狰狞的狂笑刺耳,雪亮的刀锋裹挟着死亡的风声,朝着刘楚玉的头颅悍然劈落!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所有感官。
……
“呜——嗡——”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刹那!
一声浑厚、苍凉、仿佛自远古洪荒穿透而来的号角声,骤然撕裂了天地间的肃杀!
大地在脚下剧烈震颤!
远方地平线,烟尘冲天而起,如同苏醒的巨龙!
一支黑压压的铁甲洪流,挟着摧枯拉朽、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如同撕裂黑暗的第一道雷霆,朝着战场席卷而来!
为首一骑,银甲耀目,红袍如火,战旗在他身后猎猎狂舞,那身影在刺目的晨光中,如同天神降世!
“殿下!援军!是援军……” 砚清几乎是用尽生命在嘶吼,声音因极致的狂喜而扭曲变调!
刘楚玉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心脏在那一瞬似乎停止了跳动!
何辑?
那个被何氏弃如敝履、被朝堂彻底遗忘的弃子——
何辑!
此刻竟如战神临凡,率领着数万寒光凛冽的精锐铁骑,踏破烟尘,将绝望的深渊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刺目的生路!
叛军的阵型瞬间大乱,惊恐的呼喊如同瘟疫般蔓延!
“怎么可能?” 邓琬的亲信将领面无人色,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援军……怎会如此之快?绝不可能!”
战场上,所有人都被这神兵天降的一幕所震慑,惊叹于援军的及时。
却无人知晓,这短短数日,那位银甲红袍的身影,为了抓住这最后一丝扭转乾坤的光明,究竟付出了何等惨烈、何等孤注一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