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水河谷的雾气,浓得如同化不开的牛乳,沉甸甸地压在奔流的河水与两岸陡峭的山崖之间。曹魏大军的主力如同一条玄黑色的巨蟒,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蜿蜒前行。铁甲的摩擦声、战马的响鼻、沉重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在雾气中显得沉闷而压抑。
“报——!”一骑斥候冲破浓雾,马蹄溅起泥浆,直抵中军曹真马前,“禀都督!前方五里,便是妖道魔巢入口所在鹰愁涧!涧口狭窄,仅容三骑并行,两侧崖壁如刀削斧劈!夏侯将军前锋已抵涧口,涧内雾气更浓,目力难及十步,且…且隐隐有异声传出,似兽非兽,似人非人!”
“鹰愁涧…”曹真勒住战马,玄铁面甲下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前方那片被浓雾彻底吞噬的险恶峡谷。“果然是一夫当关之地。仲达,你看这雾气…”
司马懿的青衫在湿冷的雾气中显得有些单薄,他捻着胡须,眉头微蹙:“此雾腥浊粘腻,非比寻常,恐有妖法作祟。张鲁盘踞多年,此地必布有邪阵机关。强攻硬闯,徒增伤亡。”
“依你之见?”
“疑兵疲敌,火攻开道!”司马懿眼中寒光一闪,“命弓弩手以火箭覆盖两侧崖壁,管他有无埋伏,先烧它一遍!再令前军重盾结阵,缓缓推进,每百步便投掷火油罐焚烧雾气与地面!他这雾若借邪法,必惧阳火!同时,多派身手敏捷之士,攀上两侧崖顶,居高临下,扫清伏兵,探查路径!”
“善!”曹真点头,厉声传令,“照军师所言行事!弓弩手,火箭准备!重步兵,举盾!攀岩锐士,上!”
命令层层下达。片刻之后,凄厉的破空声撕裂了浓雾的沉寂!
嗡——!
数以千计的火箭如同逆飞的赤色流星雨,带着灼热的气流,狠狠攒射向鹰愁涧两侧陡峭的崖壁!干燥的藤蔓、灌木瞬间被点燃,火势在潮湿的岩石上虽蔓延不快,却爆发出滚滚浓烟和噼啪炸响,橘红色的火光顽强地穿透浓雾,将这片阴森之地映照得光怪陆离。
“嗬…嗬啊…”
“嘶嘶——!”
火光映照下,崖壁上果然影影绰绰显露出一些扭曲蠕动的身影!它们发出非人的、痛苦的嘶嚎,有的身上燃着火滚落下来,有的则被浓烟呛得疯狂抓挠岩石,形态诡异,绝非正常士卒!
“果然有埋伏!是魔物!”魏军将士一阵骚动,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箭雨和怒吼。
“重步兵!火油!前进!”前锋将领挥刀怒吼。
最前排的魏军重甲步兵轰然应诺,巨大的塔盾层层叠叠,组成坚实的移动壁垒。盾阵缝隙中,士兵奋力将点燃的火油罐奋力掷向前方浓雾深处和两侧崖壁下方。
轰!轰!轰!
火油罐猛烈炸开,炽热的火浪翻滚席卷!浓密的雾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竟真的被大片大片地灼烧驱散!地面上残留的诡异粘液和苔藓也被点燃,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隐藏在雾气中、岩石后的更多魔化生物被火焰逼出原形,它们畏惧火光,在惨嚎中被魏军劲弩射成了筛子,或葬身火海。
攀上崖顶的魏军锐士也传来捷报,清除掉少量操控邪雾符阵的张鲁妖人。
浓雾被烈火强行撕开一条通道,魔巢的第一道屏障告破!
“进!”曹真马鞭前指,声音带着铁血的决绝。
玄甲洪流开始涌入狭窄的鹰愁涧。然而,随着深入,峡谷内的景象愈发诡异。两侧岩壁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脉络,如同巨大的血管在微弱地搏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能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硫磺气息。脚下不再是泥土,而是一种粘腻、布满孔洞的暗红色菌毯,踩上去如同踏在某种巨大生物的内脏之上,发出噗嗤的闷响。
“保持阵型!警惕脚下!”将领们的呼喝声在曲折的峡谷中回荡。
突然!
噗!噗!噗!
队伍中段,数名士兵脚下的菌毯毫无征兆地猛地塌陷下去!下方竟是深不见底、布满尖利石笋的陷坑!士兵惨叫着坠落,瞬间被洞穿!
“小心陷阱!”
话音未落,两侧岩壁那些搏动的“血管”骤然裂开!无数根沾满粘液的惨白色骨刺,如同劲弩般激射而出,覆盖向通道中的魏军!
“举盾!”惨叫声、骨刺撞击盾牌的沉闷声、人体被穿透的撕裂声瞬间响成一片!阵型大乱!
更恐怖的是,那些被骨刺伤到的士兵,伤口迅速发黑溃烂,流出脓血,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精气般迅速干瘪下去!他们的眼珠变得赤红,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竟然调转武器,疯狂地扑向身边的袍泽!
“魔毒!砍掉他们的头!快!”经验丰富的老兵厉声嘶吼,挥刀砍向扑来的“同伴”,眼中满是痛苦和决绝。狭窄的通道内,瞬间爆发出惨烈的自相残杀!
“妖法!稳住!用火烧!”曹真在后方看得睚眦欲裂。
后续部队立刻将火油罐和火箭集中投向骨刺射出的岩壁“血管”和那些发狂的士兵。烈焰再次成为最有效的武器,烧得那些“血管”滋滋作响,萎缩下去,也将发狂的士兵连同他们身上的魔毒一同焚化。
然而,每前进一步,都伴随着鲜血和人命的代价。诡异的陷阱、致命的毒刺、防不胜防的魔化感染……张鲁经营多年的魔巢外围,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贪婪地吞噬着魏军精锐的生命。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硫磺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令人窒息。士气,在看不见尽头的死亡通道中,悄然滑落。
巴陵城头,刘晔、诸葛亮并肩而立。远方天际,沮水方向升腾起的滚滚黑烟即便隔着数十里也清晰可见,空气中似乎也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灼与血腥。
“火起了。”诸葛亮羽扇轻摇,语气平静无波,“曹真已入彀中,正与张鲁死磕。”
刘晔周身那层稀薄的地脉微光缓缓流转,他的感知比常人更加敏锐:“魔巢邪气翻腾,血煞冲天,张鲁被逼急了。曹魏大军煞气如虹,却也损折不小。”他微微闭目,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战场讯息,“是时候了,该我们‘添把柴’,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最好…将虎狼一同焚尽!”
“神器胚胎,可已备好?”刘晔睁开眼,目光投向城楼内侧。
邓义立刻上前一步,他右手的伤处裹着厚厚的布条,脸上却带着异样的亢奋:“禀主公,军师!神器胚胎已安置于城楼‘观星台’!引雷柱阵列已按黄夫人改良图纸布置完毕!所有节点皆由匠作营反复校验!只等…”他抬头望了望阴沉得如同铅块般的天空,“只等天时!”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天际传来一阵沉闷的、压抑的隆隆声。不是雷声,却比雷声更厚重,带着大地的震颤。
“地脉在躁动。”刘晔低语,“九嶷裂痕被炸,张鲁必引魔巢之力强行呼应,试图稳定甚至扩张裂痕,汲取更深的邪力反扑曹军。这,就是我们的‘天时’!”
诸葛亮眼中神光湛然:“天雷勾动地火,神器引动天威!传令观星台!启动‘惊蛰’大阵!”
命令飞速传递。城楼最高处的观星台,此刻已模样大变。数根高达三丈、铭刻着繁复银白符文的巨大铜柱(引雷柱)呈环形矗立,铜柱顶端镶嵌着经过打磨、能微弱聚光的特制水晶。铜柱之间,以浸满硝化棉溶液和硫磺粉的特制铜索相连,构成一张覆盖平台的巨大电网。
电网中央,供奉着那颗拳头大小、核心流淌着玉玺金芒与星尘光晕的神器胚胎!此刻,它正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表面流转的光华越来越盛,与远方魔巢方向传来的邪力波动隐隐形成对抗之势。
邓义亲自坐镇阵眼,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阵盘中央悬浮的磁针。磁针疯狂地左右摇摆,显示着天地间狂暴的能量正在积聚。
轰隆隆——!
这一次,是真正的雷鸣!浓重的乌云如同被打翻的墨池,在巴陵城上空剧烈翻滚、摩擦!刺眼的电蛇在云层深处游走!
“来了!”邓义嘶声吼道,“聚雷盘最大功率!准备接引!”
嗡——!
观星台上的引雷柱阵列猛地亮起刺目的银光!顶端的特制水晶发出嗡嗡震鸣,强行牵引着云层中暴走的电荷!空气瞬间充满了强烈的静电,所有人的毛发都不由自主地竖起。
“锁定魔巢!”诸葛亮的声音通过特制的铜管传声器在观星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邓义双手猛地按在阵盘边缘几个凸起的铜钮上,全身力量和精神都灌注进去!阵盘上复杂的齿轮和符文线路疯狂运转,中央的磁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牵引,颤抖着、艰难地指向西北沮水魔巢的方向!
轰咔——!!!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壮得如同巨龙般的惨白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幕!它并非垂直劈落,而是在引雷柱阵列和水晶的强力牵引下,划破长空,如同天神掷出的审判之矛,以毁天灭地之势,朝着数十里外的沮水魔巢——鹰愁涧深处,狠狠贯落!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巴陵城头,所有人屏住呼吸,眺望西北。
沮水河谷,正在血肉磨盘中艰难推进的曹真、司马懿,以及所有魏军将士,骇然抬头,望向那撕裂苍穹、带着煌煌天威直扑头顶的灭世之光!
鹰愁涧深处,魔巢山腹之内,盘坐于沸腾血湖主鼎之上的张鲁,猛地睁开血红的双眼,发出绝望而疯狂的尖啸!
雷落!
整个世界只剩下刺目的白和毁灭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