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冷水浇头，瞬间驱散了他的疲惫和不适，惊得他猛地站起，牵扯到虚弱的身体又是一阵眩晕。
就在他脸色铁青，准备破门而入时。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凤吟揉着惺忪的睡眼，小小的身子裹在松软的寝衣里，慵懒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
她歪着头，看着门口形容憔悴、眼底乌青一片的楚元庆，小脸上满是天真又毫不掩饰的诧异
“楚叔叔？”
她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您这是…夜里做贼去了吗？怎地脸色这般难看？”
看着眼前活蹦乱跳、气色红润的凤吟，楚元庆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咚”地一声落了回去。
还好，人还在。
但下一刻，巨大的疑惑涌上心头：“你……你没事？”
他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凤吟，那红扑扑的小脸，精神奕奕的模样，与他和陆亮的惨状形成了鲜明到刺眼的对比。
凤吟困惑地低头看看自己，又抬眼看看楚元庆苍白的唇色和虚浮的脚步，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探究的目光纯粹又直接，
这目光让楚元庆心头莫名一慌，方才的窘迫和狼狈感再次袭来。
他几乎是狼狈地别开脸，丢下一句：“今日…身子不爽利，暂留一天！”
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仓惶，说完便扶着墙，脚步虚浮地匆匆离去，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凤吟站在门口，望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身影，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清澈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若有所思的光芒。
‘真是……古怪得很。’
直到早上店小二给他们送粥，凤吟好奇地问了一嘴，才得知昨晚楚元庆二人腹泻不止、折腾了一宿的“盛况”。
凤吟听得差点笑出声，心中大呼畅快，这真是天公作美！
昨夜她按图索骥，好不容易快摸到目的地，却发现那地方的人已经起身活动，无奈只得折返。
回来时已是后半夜，本以为要费番口舌解释，谁知竟碰上这两人“天助我也”地拉肚子，直接睡过了头。
她前脚刚溜回屋，后脚楚元庆才来敲门，时间卡得刚刚好。。
吃完早饭，凤吟假意去“关怀”了一下两人，便寻思着出去找昨天那个乞丐。
不出所料，楚元庆立刻表示要同行，美其名曰“不放心她一个孩子”。
鬼才信你不放心我！
凤吟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面上却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楚叔叔身体真没事了？”
楚元庆强撑着微笑摆摆手：“无妨，叔叔身子骨还扛得住。”
行，”
凤吟挑眉一笑，语气轻快，“那楚叔叔要是不舒服了，可千万要告诉我哦。”
她自然不会提自己会医术，免得引来更多不必要麻烦。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市集。
此地风貌与繁华的盛京截然不同，入眼皆是厚厚的棉袄皮裘。
小贩们缩着脖子，在寒风中不断跺脚哈气，脸颊冻得通红，却仍眼巴巴地守着面前寥寥无几的货物，希望能早些卖掉换钱。
这里更像一个临时凑成的露天货场，沿街少见规整商铺，多是些摆摊售卖皮毛、生肉、鱼杂的，各种生腥气味混杂在冷冽的空气里，格外冲鼻。
凤吟看得新奇，并未察觉身后楚元庆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一阵浓郁的焦香忽然飘来，凤吟循着香味停在一个炊饼摊前。
那金黄油亮的饼子刚出炉，看着就诱人。
“又香又脆的烧饼嘞！姑娘尝尝？”摊主热情招呼。
早上那点清粥早消化没了，凤吟腹中空空，被这香味一勾，便道：“拿两个吧！”
她接过热腾腾的炊饼，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果然酥脆鲜香。她心情颇好地转身，想分一个给楚元庆，却愕然发现，身后居然空空如也！
凤吟嘴角立刻勾起一抹弧度。
果然！
今早回来时就感受到这条街卖的多是腥膻杂货，气味难闻。
楚元庆那家伙本就肠胃不适，哪里受得住这双重刺激？
定是忍不住了。
甩掉了这个尾巴，凤吟顿觉浑身轻松。
她迅速在脑中回忆昨日乞丐的数量，折回炊饼摊又买了十几个。
接着拐进隔壁银庄，兑了几百两碎银子，又顺手买了些烧鸡烧鸭和几坛酒。
东西太多，她抱着提着，身影很快便灵活地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等楚元庆解决了肚子不适回来时，原地哪还有凤吟的影子？
他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捏着狐裘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眼中暗流汹涌，压抑着愤怒。
此时的凤吟，已带着大包小包兴冲冲地赶到了昨日的破庙。
然而，庙里空空荡荡。
人呢？
她心中升起疑惑。
放下东西，她耐着性子在庙门口等了好一阵，寒风吹得脸颊生疼，却始终不见半个人影。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不久前，城门口。
一个像模像样的人牙子，指挥着几辆简陋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车上挤满了被绳索捆绑、嘴里塞着破布的男女老少。
为首的人牙子堆着谄媚的笑，熟练地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塞进守门军士手里。那军士掂量了一下，眼皮都没抬，直接挥手放行。
直到车队走远，人牙子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对着城门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呸！妈的，这群吸血鬼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旁边一个跟班小厮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头儿，咱们真不再等等？昨天撞见那丫头，水灵得不像话，要是弄到手送上去，赏钱肯定……”
“等？等个屁！”
人牙子没好气地打断他，一脸烦躁，“你没看见那群臭要饭的这两天看老子的眼神都变了？像防贼似的！再等下去，煮熟的鸭子都得飞了！先把这些‘货’稳稳当当送走才是正理！”
他骂骂咧咧地跳上马车，催促着车队加速离去。
车轮碾过冻土，扬起一阵尘灰。
在这边陲之地，冬日里卖儿鬻女、强掳人口的事屡见不鲜，路人早已麻木，无人觉得这队沉默压抑的马车有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