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能搓了搓手，脸上堆起商人特有的精明笑容，也不再拐弯抹角。
“柳兄，老弟今日厚颜前来，实是有事相托。陛下恩典，有意让内子接手大凤皇朝北境几州的皇商采办事宜。只是内子眼下在盛京的摊子一时半会儿实在脱不开身，这北境之事又非一朝一夕可定，所以嘛……”
他指了指儿子，“老弟想先让犬子跟着长长见识，熟悉熟悉路子。”
“我知柳兄身负皇命，你放心，绝不会有什么冲突，老弟想让儿子跟您一起上路，正好带一批货物出去。”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亲热。
“听闻柳兄身负皇命，不日即将启程北上监军。老弟想着，不如就让犬子带一批货物随柳兄的队伍一同上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绝不耽误柳兄的正事行程！”
说着，他便动作利落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看那厚度，里面显然是一叠厚厚的银票，毫不犹豫地推到了柳逸尘手边的桌面上。
柳逸尘的目光并未在锦囊上停留，反而再次投向刘至宝，少年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地低下了头。
他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脑中思绪飞转。
刘能此举，仅仅是借道行商？
还是别有深意？
边关之地，商队随军本不稀奇，但刘能亲自携子登门，又奉上厚礼……这殷勤背后，是纯粹的利益交换，还是藏着更深的试探？
很快，他心中有了计较。
柳逸尘不动声色地将那锦囊轻轻推回刘能面前，面上带着一丝温和却疏离的笑意。
“刘兄，你这就见外了。令郎年轻有为，随行历练也是好事。路途艰险，相互照应也是应当。这些，还请收回。”
刘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绽开，语气更加热切。
“哎呀，柳兄高义！老弟实在是……感激不尽！”
他并未收回银票，反而顺势拍着胸脯，一副肝胆相照的模样：“柳兄放心！至宝这孩子虽然没吃过什么大苦，但绝对懂事，绝不会拖累你的行程！我回去定会严加叮嘱！”
柳逸尘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窗外的庭院，眉头微蹙，面上适时地浮现出几分为难与忧色。
“刘兄的诚意，逸尘心领了。只是……”
他顿了顿，叹息一声，“我这一去边关，山高水远，归期难定。留下妻女在这盛京……唉，内子性子柔顺，娇娇又年幼，着实令人放心不下……”
他话未说尽，但那份深沉的担忧已溢于言表。
刘能何等精明，立刻听懂了弦外之音。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切，几乎要拍案而起。
“柳兄！您这话就见外了！您夫人，那就是老弟我的亲嫂嫂！您家娇娇，那跟我亲闺女没两样！您尽管放心北上！盛京这边，有我刘能在一天，就绝不让嫂夫人和侄女受半点委屈！吃穿用度，一应琐事，老弟我亲自盯着，包管妥妥帖帖！”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补充道。
“还有……宫里头贤贵妃娘娘那儿，柳兄更不必忧心。老弟在宫里多少还有几个说得上话的老关系，娘娘日常所需，定会悄悄照拂一二，绝不会让娘娘受了冷落，短了体面。”
他眼神里透着一种“我懂，包在我身上”的自信。
柳逸尘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微微挑眉，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
刘能这承诺，未免太过慷慨周全了！
仅仅是为了让儿子随行一趟，就许下如此重诺？
甚至主动提及照拂宫中失势的贵妃？
这已经超出了寻常的利益交换范围。
他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深了一层。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刘能那张写满“真诚”和“豪爽”的脸。
此人在同僚中风评尚可，素有“圆滑周到”之名，倒确实没听说做过什么特别出格、刻薄同僚之事。
想到此，柳逸尘紧绷的心弦略微松弛了几分，但仍保留着警惕。
无论如何，对方主动递来的“橄榄枝”，在眼下这节骨眼上，对妻女和妹妹而言，未尝不是一层暂时的保障。
至于这“橄榄枝”背后是否连着绳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意，对刘能拱了拱手：“刘兄如此仗义，逸尘……感激不尽。如此，就劳烦刘兄费心了。”
两人三言两语间达成了默契，面上都堆起了心照不宣的笑意，厅内的气氛瞬间热络了不少，仿佛之前的忧虑从未存在。
柳逸尘将队伍定好的启程时辰告知了刘能。
刘能得了准信，也不再久留，寒暄几句后，便带着儿子匆匆告辞离去。
他确实需要这仅剩的一天时间，为儿子打点行装，更要准备带出去的货物。
旭日初升，寒意未消。
盛京城外官道旁，已聚集了不少送行之人。
刘能一家也在其中。
刘夫人强忍着泪意，一遍遍的替儿子刘至宝整理着略显宽大的衣领，又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是刚出锅的点心和几双厚实的棉袜。
刘至宝脸上既有初次远行的兴奋，也带着对未知的忐忑。
刘能站在一旁，目光紧紧锁在儿子身上，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
他心中百味杂陈。
让儿子随柳逸尘北上，固然是打着历练和铺路的算盘，有柳逸尘这层关系在，路上关卡和边军多少会给些薄面，柳贵妃的余荫尚在，总比独自闯荡强。
可看着儿子稚气未脱的脸庞，想到他此去边关苦寒之地，连年节都无法归家团圆……一股尖锐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努力想维持父亲的威严，喉结上下滚动着，憋着那股汹涌的情绪。
就在这时，袖子被轻轻拽了一下。
刘能茫然地回头，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