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脸颊腾地烧红,却只能配合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紧紧咬住下唇,将脸埋在他肩头。
陆文枫一手紧紧揽住她的腰,另一手迅速将她散乱的发髻拨得更乱,遮住大半侧脸,营造出两人在此幽会、衣衫不整的假象。
“什么人?!”护卫的厉喝和火把的光亮同时照了进来。
当先的护卫看清假山缝隙里“纠缠”的两人,尤其是看清陆文枫那张冷峻中带着被打扰好事而愠怒的脸时,顿时僵住,脸上露出尴尬又惶恐的神色:“林……林先生?是您?属下,属下不知是先生在此,惊扰了,实在该死!”
陆文枫冷哼一声,将云知意护得更紧,只露出她散乱发髻下的一点侧脸,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滚出去!没眼力的东西!”
护卫们如蒙大赦,连声道歉,慌忙熄了火把,狼狈地退了出去,脚步声迅速远去。
树影下瞬间恢复了昏暗与平静,只剩下两人急促未平的呼吸声。
云知意松了口气,陆文枫此举,也相当于帮她解了上次去主苑一路上没有人证的窘境,至于这个方式虽然有些不妥,但就目前而言,她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
更何况陆文枫还可能会因此也遭到裴玄璟的猜忌,不管他原本隐藏身份进入相府是与裴相同流合污还是另有所图,这个时候愿意救她于水火,倒叫她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了。
人走后,陆文枫立刻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迅速背过身去,动作有些僵硬地整理着自己被扯乱的衣襟,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窘迫和郑重:“方才……情势危急,不得已出此下策,污了姑娘清誉,陆某实在抱歉。”
云知意愣住了,她本也没有介意,只是原以为他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她一个花魁,名声不值一提,甚至觉得他的帮助于她是居高临下的施舍,可他竟如此郑重其事地道歉?
回想起方才他扯开她衣衫时,动作虽快,手指却刻意避开了她的肌肤,将她护在怀里时,也尽力用身体遮挡,不让那些护卫看清她狼狈的模样。
他扯乱的,更多是他自己的衣袍……
“陆公子言重了。”云知意理好自己散乱的外衫,也坦诚自己知道他是陆家勋贵,“若无公子相救,无双此刻怕是已身陷囹圄。”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自嘲的苍凉:“清誉二字,于无双而言,早已不足挂齿。”
陆文枫整理衣袍的手微微一顿,转过身,月光透过假山的缝隙,落在他清朗的眉目上,那双总是带着锐利审视的眼睛,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复杂的光——有未褪尽的尴尬,有深沉的歉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
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沉默片刻,最终只是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姑娘速回醉仙楼吧。今日之事,望姑娘守口如瓶。”
云知意踌躇着,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陆公子,若有一日……苍梧亦陷战火,你可会后悔今日助我?”
半晌,陆文枫回头,目光澄澈如少年:“此番出手相救,非独为你。你欲行何路,是你之志;我救我所当救,是我之念。今日救下将陷裴相毒手之人,陆某无悔。”
他语气转缓却依旧坚定: “你肯助贺世子,足证心性。过往种种,外人无权置评。前路如何,但随本心,足矣。”
云知意看着他青色挺拔的背影率先走出树林,消失在她视野里,徒留她站在树影中,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惊涛骇浪。
陆文枫这个苍梧国名门之后,为了心中抱负,甘愿隐姓埋名潜入府中,如履薄冰。他方才救她,是出于同为“潜伏者”的某种默契?还是他骨子里那份不容玷污的、真正的君子之风?
他道歉时眼中的那份郑重和怜惜,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她心中被国仇家恨层层包裹的坚冰。
苍梧这个她恨之入骨、欲将其拖入深渊的国家,有贺临渊这样背负血仇、隐忍蛰伏的孤狼,有陆文枫这样身处污浊、却心藏明月、甚至不惜向她这个“花魁”道歉的君子……
还有那些在醉仙楼外,为生计奔波的普通百姓,他们与云渊的子民又有何不同?
陆文枫的话,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久久不散。
她配合醉仙楼搅乱苍梧朝堂,让这国家陷入战火与混乱,真的是对的吗?可若不以牙还牙,云渊的百姓就合该因为某些人的私欲深陷战火,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吗?
复仇的烈焰仍在燃烧,却不再纯粹炽烈,而是裹挟着迷茫的烟雾,灼得她心口发痛。
回到醉仙楼的她,望向相府的方向,那轮被乌云遮蔽的冷月,也许点燃新的战火并不是最好的复仇方式,可她又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深渊之下,前路似乎更加晦暗不明。
贺临渊的冠礼,终究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落幕,只是第二日,贺临渊重伤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在都城激起了短暂的涟漪,随即又归于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裴玄璟的“关切”如影随形,御医流水般地被送入东苑,带回的消息却大同小异:世子伤势沉重,筋脉受损,需静养,恐难复原。
消息传到醉仙楼时,云知意正在对镜梳妆,她手中的玉簪一顿,镜中的美人,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贺临渊选择了蛰伏,以重伤为盾,这步棋,险之又险。
裴玄璟会信吗?他下一步,又会如何?而她的前路又在何方?
那无形的网,在权力的阴影下,越收越紧。
贺临渊在相府只怕自身难保,而她已被裴玄璟怀疑更不可能再去自投罗网。
相府东苑的琴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怕是真要落满尘埃了。
裴府东苑,贺临渊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偶尔剧烈的咳嗽牵动着胸口的“伤处”,咳出的帕子上染着刺目的“血迹”。
他温顺地接受着义父的“好意”,眼神黯淡,仿佛真的被这飞来横祸彻底击垮了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