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九,谷雨初晴,药膳馆的后院竹架上挂满新压的豆干,在春日下泛着淡黄的光泽。郑淮安提着木桶从豆腐坊走来,桶中豆腐方整如印,质白如脂。淮南石膏豆腐。老人将豆腐放在青石板上,豆腐微颤,透着井水的清冽。
小林捧着竹筛进来,筛中盛着新炒的香料,花椒褐红,八角乌亮,桂皮卷曲。川西大红袍,广西八角王,武夷肉桂。她将香料倒入石臼,用石杵轻捣,辛香顿时盈室。我取过一片桂皮轻嗅,香气醇厚,带着山岩的刚烈。
豆腐要老。郑淮安执竹刀,将豆腐切成寸方厚片,整齐码入竹匾。老豆腐紧实,压时不碎。豆腐块在匾中如白玉堆叠,棱角分明。小林学着切块,却总是厚薄不均。刀要稳,眼要准。我示范,如切云片,薄厚如一。
压榨最是关键。豆腐块入棉布袋,袋口扎紧。郑淮安将布袋置于木榨下,青石缓缓压下。初压轻柔,渐加重力,水尽方止。豆汁从布缝渗出,如泪滴落盘。老人执尺量高:压至三成厚,韧度适中。
卤制需要耐心。大锅注老卤,加入香料包。郑淮安将压好的豆干滑入锅中,文火慢卤。卤要滚,豆要没,三起三落。豆干在卤中渐渐染上酱色,如古玉生晕。小林盯着锅中变化:上次我卤的豆干咸了。
卤汁七分咸,三分香。郑淮安执筷轻戳豆干,筷入有阻,即入味。豆干在锅中微微颤动,吸饱卤汁。老人撒入冰糖:糖中和咸,添其光泽。
晾晒讲究火候。卤好的豆干捞出,置于竹筛。郑淮安将竹筛移至通风处,春日暖阳徐徐照晒。晒三日,翻九面,干湿得宜。豆干渐渐紧实,表面泛起盐霜。老人指尖轻按:外干内润,嚼有韧劲。
熏制最后工序。松枝、柏叶、橘皮堆入熏炉,暗火生烟。郑淮安将豆干挂入炉中,青烟袅袅。初熏定色,再熏入味,三熏存香。豆干渐渐转为琥珀色,烟香渗入肌理。小林守着炉火:像在给豆干穿金衣。
成品的豆干硬中带韧,纹理如织。郑淮安执薄刃刀,将豆干片成薄片。片薄透光,方显功夫。豆干片在案上如蝉翼叠展,透着隐约的木纹。老人取一片对着日光:透如琉璃,韧如麂皮。
烹制考验手艺。豆干片入热锅,少油干煸。郑淮安执竹铲轻翻:火要文,翻要勤,煸出干香。豆干在锅中渐渐卷曲,如金箔翩跹。老人撒入辣椒末:辛香点睛,增其风味。
品尝时分,豆干咸香适口,越嚼越醇。郑淮安细嚼慢品:压榨差一分则软,多一分则硬。豆香、卤香、烟香在口中次第绽放,余味绵长。
小林小心撕下一丝,豆干纤维分明。韧得像在嚼山风!她配着新蒸的米饭,豆香米香交融。三人就着谷雨新茶,在春日暖阳下慢品。
窗外燕子衔泥,厨房里干香萦绕。郑淮安说起年轻时在湘西吃的熏豆干,小林讲述家乡的五香干,我则想起师父教的豆干贵在韧,功夫贵在恒。
炊具洗净时,夕阳熔金。小林擦拭着石臼,忽然问道:程教授,为什么非要用老豆腐?我指着未压的豆腐:老豆腐水少,易成型,比嫩豆腐更耐嚼。她若有所思地记下。
郑淮安在收拾豆渣时轻叹:现在的豆子都不够香了,秋收时我去淮北寻些石磨老豆腐。他翻出个陶坛,取出陈年的豆腐干:这是五年前的存货,硬如磐石,越陈越香。
暮色渐沉,我们在后院继续翻晒豆干。碎干炒菜,边角熬汤,连豆渣都被郑淮安说要肥田。药膳馆的灯笼在春风中摇曳,将这场春日的豆干宴照得金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