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灵正将一块茶点送入口中,此地点心风味与家大不相同,她还是头一回品尝。
听见雷的话,她斜眼一瞥,咕咚咽下点心,道:“你当真偏好纤细的?”
“噗——咳咳!”
雷一口茶喷了出来,连咳数声,涨红着脸喊道:“这都哪跟哪啊?”
他放下茶盏,打算与龟灵好好理论。
“石矶娘娘与我们同出一门,又与我师尊交情匪浅。如今既到她的地界,不去走动像话吗?”
“嘁!”
龟灵对雷的解释满脸不屑,又道:“早觉得你口味特别,对我总是冷言冷语,唯独对石矶格外上心。如今到了陈塘关,不先过问太乙真人之事,倒有闲心惦记石矶,还敢说没有私心?”
这番话顿时让雷语塞。
他实在难以向龟灵解释其中缘由——难道要说太乙真人在陈塘关就可能对石矶下 ** ?
雷舔了舔嘴唇,只能强辩:“我能有什么私心?我雷一心为公,先考虑同门情谊,有何不妥?”
“呵呵!”
龟灵报以更轻蔑的冷笑:“既然心系同门,为何恼羞成怒?还不是被我说中了心思?”
“呼——”
雷长吐一口气,不再言语。
他不想在此事上继续纠缠,再说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于是雷索性端起茶盏,一口接一口地品起茶来。
龟灵见他沉默,自以为戳中其心事。她转过头继续享用茶点,不时撇嘴打量雷,神情间尽是对他偏好的鄙夷。
不多时,李靖自后宅返回。
虽满面倦容,但见殷夫人安然无恙,心中总算安定下来。
来到正堂,李靖便向二人行礼道:“此番有劳二位相助,我打算即刻斩杀那妖物,再携夫人返回朝歌,还请两位为我坐镇!”
他暗想那妖物才降世不久,应当不难对付。请二人压阵,自是防备太乙真人插手。
雷闻言起身:“走吧,他在何处?”
他心中好奇李靖能否对付哪吒,若见李靖不敌,或许自己也得出手相助。
李靖面露厉色:“方才询问家将,得知那妖物每日都会出城,正在城外一里处的九湾河边嬉戏。”
河边?雷闻言大失所望。可惜不是海边,终究无缘得见哪吒闹海的场面。
三人出关,转瞬便飞越一里路程。沿河搜寻不久,便看见一个少年。只见他脚下倒着个红发巨汉,身旁搁着柄板斧,显然是刚经过搏斗。那汉子赤发獠牙,面貌凶恶,却已被打得脑浆迸裂,气绝身亡。
少年一边用他衣衫擦拭圆环上的污迹,一边嬉笑道:“什么畜生也不过如此!倒弄脏了我的乾坤圈!”
雷见此情景不由怔住。这分明不是海边,莫非是哪吒闹河?
东海水晶宫内。
巡海夜叉李艮刚离去,敖丙便上前施礼:“父王,儿臣也该动身了。”
这声父王听得东海龙王敖光心生惆怅。他长叹一声,抿唇道:“敖丙,你素来聪慧,本是继任龙王的最佳人选,可惜一步踏错,终究与仙道无缘。”
敖丙神色从容,内心却波澜起伏。身为龙太子,这是他不肯放弃的坚持。虽具龙王血脉,却天生稀薄。现出原形时徒具龙形,欠缺龙族神韵。正因如此,他平日总化作半人半龙形态,以此掩饰血脉不足的窘迫。
也正因如此,他在东海大肆猎杀一切具有龙族血脉的生灵。昔日与一气仙马元冲突,正是因他围猎龙鲸而起,而非什么龙宫坐骑。
他原以为行迹暴露,本打算带着龙兵前去灭口。
后来发现只是误会,便轻描淡写地敷衍了过去。
可惜,即便未曾泄露,旁门左道终究难成大道。
他强行炼化万千龙族血脉,融入己身。
不仅未能化龙,反而遭到诸般血脉反噬,时刻面临性命之危。
若稍通医理,他便会明白——
那是排异反应。
两种血脉相融尚且排斥,何况万千血脉?
未当场毙命,已是仗着体魄强韧与修为硬撑。
但体内反噬不休,除非转修鬼道,否则终究难以根除。
一代龙中俊杰,竟因不通医理,生生将自己毁成病龙。
更可悲的是,他从不反思,执迷不悟……
龙族虽有先天神通与强横肉身,却日渐衰落。
而三教既无强横肉身,亦无先天神通,却能凭借对天道的钻研与总结日益壮大,终成世间至高存在。
这便是知识的力量。
若敖丙将此课题交予九龙岛四圣,或许还能培育出杰出的后代。
可惜他的凌云壮志,终究成了屠龙之术——
屠的,竟是他自身这条小龙。
幸而那位允诺赐予龙宫两个星位,使他得以舍弃肉身,位列仙班,也算善终。
听闻儿子执拗之言,敖光知已难劝阻,只得忧心叮嘱:“你与李艮在天庭需相互照应,待重凝神体之后,亦可回龙宫修行。”
神仙之道,只需一点灵光不灭,便可重塑神体。
敖光见多识广,自然知晓其中关窍。
敖丙却浑不在意,亦无离愁,当即拱手道:“父王安心,孩儿明白,这便去了。”
言罢转身走向宫门。
行至门前忽又驻足。
“是孩儿不孝,误入歧途劳父王忧心。”
话音未落已踏出宫殿,对外列队的龙兵高喝:“随我去查探,巡海夜叉为何迟迟不归?”
“唉——”
龙宫内传来一声幽叹,如老龙悲吟。
…………
九湾河位于陈塘关外一里,暗连东海水脉,实为龙宫隐秘出口。
但见清波激荡,绿浪奔涌,两岸凉风拂石,溪水潺潺。
空中三人却无心赏景。
李靖见那少年便认定是妖邪,正要出手却被雷拦下。
“且慢,你看那丧命之人,恐怕来历不凡。”
李靖听罢,仔细端详地上大汉,见他面目凶悍,似是修炼所致,一时却辨不出根底。
雷心知那是龙宫之人!他拦住李靖,也想看看哪吒提前现世,是否还会上演那场好戏?
此处虽非东海,却也相距不远,此河更与东海相通。若未猜错,死者应是巡海夜叉,那么下一步岂非——
正思忖间,九湾河忽从中分开!
霎时怒涛翻涌,浊浪排空,平地水深数尺。
那少年顿觉清凉,起身拍手笑道:“妙哉!好水好水!”
分水处现出逼水兽,身着明黄袍,手持方天戟,英姿飒爽。
他朝少年厉喝:“你是何人,为何害我巡海夜叉李艮?”
雷定睛一看,果然是曾有一面之缘的东海龙宫三太子敖丙!
他不禁蹙眉沉思。
为何时序错乱至此,旧事仍要重演?
这绝非天命难违,倒似早已排演的戏码!
那少年笑答:“正是小爷!”
敖丙追问:“尔乃何人?”
“我乃陈塘关李靖第三子哪吒!”
终究还是唤作哪吒?
未改名水吒,令雷略感失望。
难道连名姓都不可更易?
自己先前种种作为,可曾撼动分毫?
身旁李靖已是怒容满面。
这孽障自取名号不说,惹了祸事竟还报他名讳?
想起雷叮嘱,他强压怒火,静观其变。
但见哪吒指着地上夜叉:“我父镇守此关,乃陈塘关之主!我在此沐浴,与他何干?他既出言不逊,我取他性命也是应当!”
这番纨绔言语说得理直气壮。
雷按兵不动,欲要看清这场闹河戏码究竟有何玄机。
敖丙故作惊怒,画戟直指哪吒:“好个狂徒!巡海夜叉李艮乃天庭在册仙官,你不仅擅杀,还敢在此嚣张?”
说罢挥戟刺向哪吒。
哪吒信手握住戟杆,嬉笑追问:“且慢动手,你尚未通报名号?”
这流程倒是分毫不差!
雷暗暗咂舌,这哪吒竟不知变通,还明目张胆提醒对方接词?
敖丙当即会意,依言道:“我乃东海龙君三太子敖丙。”
“原来是敖光之子!”
哪吒故意高声嚷道:“龙族这般目中无人,真把我惹急了,连那条老龙也一并收拾,非扒了他的龙皮不可!”
这分明是在做戏!
哪吒才降生几天?
若不是事先有人指点,他怎会知道敖光的名号?
雷心中更加笃定了某些猜测,只是这幕后安排之人究竟是谁?
太乙真人?
似乎还差些火候……
那恐怕只能是阐教圣人了!
哪吒这句台词似乎不在剧本之内,敖丙显然动了真怒,满面杀气地喝道:“小畜生竟敢如此放肆!”
话音未落便收回画戟,随即运足力气再次刺出。
这一击来势汹汹,哪吒不由一惊。
他急忙展开混天绫,如烈焰般铺满天空。
红绫向下一卷,竟将敖丙从逼水兽上拽落。
不知是否台词已尽,敖丙心急如焚,哪吒也懒得再多言。
他一个箭步上前,抬脚踩住敖丙的脖颈!
手中乾坤圈瞬间缩成车 ** 小,眼看就要朝敖丙天灵盖砸下!
此时敖丙已现出龙族真身。
纵然赴死,也要保持龙族的尊严!
他放弃压制血脉的法力,龙躯笔直舒展,静待致命一击。
这一刻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怨恨天道不公,赐予他睿智头脑却剥夺纯正血脉;又感欣慰,虽血脉不纯却凭才智深得父王看重。
父王,恕孩儿不孝!
来世再报养育之恩!
正当他要彻底释放血脉之力时,忽闻一声大喝:“住手!”
“铛!”
乾坤圈被猛然震飞,直冲云霄。
“三太子莫慌,我来助你!”
敖丙仰头望去,烈日灼目,恍惚间只见一道身影如天神降临!
那人手持门板般的巨刃,毅然挡在他身前。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都已准备赴死,怎会突然杀出个仗义相助之人?
敖丙就地翻滚恢复小龙人形态,定睛观察局势:哪吒正与一名中年男子对峙,而护住自己的竟是位面熟的青年。
“孽障,今日定要取你性命!”
李靖怒喝一声,挺剑直刺!
哪吒慌忙挥动混天绫阻拦,不解道:“你是何人?竟敢来管小爷的闲事?”
“方才还口口声声说是我儿,现在倒不认得亲爹了?”
原本的谋划,是想借他的死来迫使李靖归入阐教,背叛大商。
可如今即便他死了,也来不及挽回局面!
此时李靖与哪吒的激斗,却陡然生变。
李靖挥剑斩下时,长剑闪避不及,被混天绫紧紧缠住。
他原先的宝器早被姜子牙带走,此刻所用不过凡铁,根本斩不断混天绫!
一不留神,剑已脱手,被哪吒夺去,反手向他刺来——
“李靖,看你还能不死?”
刹那间,攻守之势逆转!
雷见状,立即提刀上前,与哪吒战作一团。
他手中屠龙刀势大力沉,又是宝兵,哪吒不敢硬接,只得左右闪躲。
李靖趁势回身拾起敖丙的画戟,再度朝哪吒攻去。
哪吒遭二人夹击,顿时左支右绌,落入下风。
因雷加入,战局又变,转眼间哪吒已多处受伤。
因不敢接雷的刀,只能任李靖的画戟擦过身躯。
虽只是皮外伤,却已浑身浴血,状若血人!
雷窥得一个空隙,猛然卷住混天绫,顺势一扯,将哪吒拉近身前。
随即一把扣住他手腕,哪吒顿觉全身法力受制!
雷再反手掐住他脖颈,哪吒再也挣脱不得,手中长剑也被李靖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