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静默片刻,帝辛忽然低声自语:“无论如何也是我的孩子,总该有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雷虽知这孩子便是殷郊,但见帝辛神色不豫,便想缓和气氛。
于是脑子一热,脱口提议:“大商王族姓子,那不如叫……”
帝辛原本在自言自语,听他开口,目光转了过来。
雷有些尴尬地补充:“……子轩?或者……子涵也行!”
这两个名字,在未来可是风靡一时!
随便喊一声,幼儿园里能有一半孩子回头!
要是现在用了,说不定能减少将来的重名?
就算帝辛采纳了这个建议,大皇子不叫殷郊,雷也觉得无所谓。
把名字倒过来写又如何?
这时候的文字,本就是从右往左读的。
但我雷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从左往右!
哼!
可惜帝辛并不知晓这两个名字的深远意义。
即便觉得名字不错,他也不打算采用。
因为在提出这个问题时,他心中已有定见。
他轻叹一声,语气似乎带着几分沉重:“既然今日谈及祭祀之事,不如就以他为表率,就叫……”
略作停顿,艰难地吐出二字:“叫子郊吧!”
子郊,因生于殷地,故也称殷郊。
正如子受亦可称殷受。
“郊”指郊祭,即祭祀天地,含有正统之意。
但帝辛的用意,显然不止于此!
表面看来,“郊”为祭祀天地,似乎是对祭祀的尊崇,对孩子的重视。
甚至可借此推行二人商议的新祭仪,仿佛一举两得。
可雷心知,帝辛内心始终反对祭祀!
那么他为儿子取名“郊”,就值得深思了。
联想到先前制定的霸业计划中,有一环便是要对当今后族——
也就是姜家动手!
征伐夷方之事,帝辛已提前发动。
废除人祭之事,帝辛欲即刻推行。
那对付姜家之事……
是否早已列入他的日程?
取名殷郊,是否意味着将来让他如比干一般执掌祭祀,而非继承大统?
甚或在废除天地祭祀的同时,也将他……
别误会,终究是亲生的,或许只是收回他的权力。
自然,整个大商之中,能想到这一层深意的,恐怕只有雷一人。
不仅因为他是帝辛的心腹,更因他们曾一同谋划霸业之局!
在旁人眼中,取名“郊”,便是象征正统之意!
雷心中却思绪万千,联想诸多。
但他此刻不愿卷入皇家内斗,只能装作不知。
略作迟疑,雷便开口称赞:“陛下圣明!此名极好!”
“陛下!娘娘诞下皇子!恭贺陛下!大商有后了!”
这时内侍又奔来,惊喜高呼,随即伏地行礼。
“果然是个儿子。”
帝辛此时心情也有些复杂,但他很快平复心绪。
“传旨!皇后诞下嫡长子,七日之后,朕将举行祭祀,以谢天地!”
那内侍躬身领命,正要退下。
帝辛又补充道:“皇后向来贤德向善,因此朕决定此次祭祀不杀生!改以乐舞代替!”
说完这话,帝辛似乎卸下心中重负,转头对雷微微一笑。
“雷,将方才的乐舞传授下去,从此以后,便用此法!”
此时尚有内侍在场,雷自然不能失礼,闻言连忙端正姿态,深施一礼。
“谨遵陛下旨意!”
接到旨意,比干反应极为激烈。
他不顾阻拦,直入嘉善殿求见,当面质问帝辛。
“陛下,祭祀乃国家大事,岂能如儿戏般随意更改?”
这也不能全怪他,之所以如此激动,不止因帝辛干涉祭祀。
更因帝辛未征得他的同意便下旨,实在令人不得不多想。
“皇叔不必急着否定,先看看朕所定的祭祀之礼再说。”
比干当即反驳:“礼便是礼,何来新旧之分?”
“三皇圣人时的礼与今日之礼岂会相同?朕以为,万事万物皆应穷则思变,礼为何不可变?”
帝辛言语虽显霸道,却热络地上前拉住比干,又示意雷开始演示。
比干本不愿观看新礼,但帝辛含笑拉着他,一时也不好发作。
只等新礼演示完毕,再行否定。
“哎~~~!”
雷一开嗓便吓了老人家一跳,险些当场背过气去。
幸好帝辛早有准备,轻抚其后背为他顺气。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
雷一边扭动秧歌,一边唱着改编的祭文——也就是新版神调,整个人显得颇有几分……
癫狂!
然而这般形式,在这个时代却再正常不过!
这种祭祀舞蹈,本身就带着几分神秘色彩。
不信你去网上随便搜搜看,越是原始的舞蹈,越接近这种简单而狂热的动作。
要是跳一段女团舞,恐怕会被视为 ** 神灵。
比干看完雷的乐舞表演后,陷入了沉思。
特别是雷诵读的那篇祭文,让比干深感震撼。
按理说,祭祀天地的祭文大多歌颂功德,祈求国泰民安。
比干从未想过,竟有人能写出如此厚颜 ** 的祭文!
这简直是把朝中百官、各族首领都夸了个遍啊!
若是自己拒绝,岂不是无形中得罪了祭文中提到的所有人?
就算当面不说,心里总会有些不痛快吧?
比干设身处地想想,若有人在祭祀时这样称赞自己,自己也实在难以拒绝。
更何况这祭文若能流传后世,子孙后代在祭祀时都要念诵对自己的赞美……
这该是何等美事?
好在比干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抓住了关键问题。
他听完雷的乐舞,稍作沉吟便道:\"祭文虽好,乐舞也可,但祭祀用的牲礼绝不能取消!\"
这话正好戳中帝辛的痛处,他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容。
\"这次并非正式祭祀,又是为庆贺朕得子嗣。王叔就通融一次,允许朕取消牲礼吧!\"
每年冬至的郊祭才是正式大祭,其他因大事举行的祭祀规模都相对较小。
帝辛的打算,就是循序渐进地改革。
这里改一点,那里动一下,等到正式大祭时再作调整,也就顺理成章了。
\"只有歌舞而没有祭品,那还叫什么祭祀?\"
虽然不清楚帝辛的真正意图,但比干岂敢轻易答应?
\"祭祀重在礼仪规范,而不在于祭品多寡。\"
帝辛见比干皱眉反对,立即上前亲近地说:\"王叔执掌祭祀后,若不做些革新,岂不是永远走不出前人的老路?\"
这话分明带着挑拨的意味!
所谓前人指的是谁?
帝辛自然不会直言历代先王的不是,他说的正是比干的前任——商容!
比干虽然察觉帝辛的挑拨之意,却也不由心动。
\"这个......\"
他犹豫着,没有立即表态。
帝辛见他心动,趁势说道:\"不如就先试试看,若是众人都说好,这不正是王叔的功绩?\"
比干摇头:\"倒不是功绩不功绩的问题......\"
帝辛见事情有转机,赶紧趁热打铁:\"若是大家都觉得不妥,那也是朕执意要改,王叔已经尽力劝谏,是朕一意孤行。\"
\"这个嘛......\"比干仍在迟疑。
帝辛见他举棋不定,索性直接拍板:\"好啦好啦!多谢王叔成全!\"
比干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道:“陛下不必如此,此事由臣一力承担!”
他心中盘算,这乐舞虽然 ** ,但祭文足以让朝野上下无话可说。
即便有人心中不服,也绝不敢当面反驳。
只要无人反对,此事便能尘埃落定!
那么——
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岂不是让满朝重臣与各族裔都欠下自己一份人情?
比干表面为难,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
帝辛元年,五月十八日,宜祭祀,余事勿取。
这一日,上至君王,下至群臣,凡有资格参与祭祀者,皆斋戒沐浴七日,以示诚敬。
天色未明,帝辛乘辇而出,比干持元戎在前引路。
左右两侧,太师闻仲与镇国武成王黄飞虎一文一武,护驾随行。
御驾自朝歌南门而出,沿途家家焚香设案,户户结彩铺毡。
两班文武、八百虎贲、三千精锐各列其位,随大队缓缓前行。
李靖亦在队列之中,立于武将之列。
他原本因斩杀姜子牙,自认闯下大祸,犹豫是否该主动前往昆仑请罪。
他的师尊是度厄真人,与阐教多有往来,亦是人道仙首之一。
李家与阐教关系匪浅,两个儿子皆拜在玉虚门下。
李靖心想,有这层关系在,若前去请罪,或许……
能从轻发落?
至少,不至于当场被处死吧?
然而,当他先向雷辞行,准备之后再向帝辛告辞时,却被雷劝阻。
雷当时问他:“你可知姜子牙的身份?”
李靖一愣,如实答道:“玉虚门下。”
“不错,他是玉虚门人。”
雷先是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我告诉你,他不仅是玉虚 ** ,更身负天命,奉阐教圣人之命下山办事。你以为,阐教会轻易放过此事吗?”
“这……”
竟牵涉到圣人?
李靖顿时心如死灰!
他在度厄真人门下虽未成仙道,但也见识不少。
圣人是何等存在,他岂会不知?
再大的事,若有圣人出面,便不算大事;
再小的事,一旦牵涉圣人,便是滔天之事!
这下该如何是好?
李靖颓然丧气。
就算他师尊出面,恐怕也未必能保得住他吧?
雷见他这副模样,并未嘲笑,只是深深一叹。
“唉!此事与陛下有关,也牵连到我,李总兵不必担忧,无论是陛下还是我,都会保你周全!”
他见李靖神色变幻,又趁机说道:“其实我与陛下商议过,不如你就安心留在朝歌为官,把家眷也一并接来。”
李靖一愣,这是要调他回都城?
他心中犹豫,一时沉默不语。
雷一直观察他的表情,此时笑道:“到时候就算是玉虚宫来人,也得给陛下几分面子。万一动起手来……”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那天的场面你也见到了,我身边自有高人护佑。”
他指的是龟灵圣母,那日雷并未介绍二人相识,因此李靖并不知她的身份。
此时提起,李靖顿时想起那颗如烈日般的宝珠,连灵宝 ** 师也不敢硬接,当即远遁而去。
想到这里,他迟疑道:“若是回朝歌,陈塘关那边……”
虽然陈塘关地处东鲁与北地之间,但他在那里经营多年,家业根基皆在于此。
陈塘关虽是军事重镇,却也在他的治理下井然有序,农商各业皆有发展。
这是他半生心血啊!
若直接来朝歌为官,实在有些不舍。
“陈塘关不过弹丸之地,届时自有官员接手。你来朝歌之后,陛下绝不会亏待你!”
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随即又道:“想必你与陛下畅谈时,也能感受到陛下的雄心壮志。将来领兵作战的机会多的是,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一番威逼 ** ,早已让李靖心动。
此时再想起此事,李靖不禁回忆起那日与帝辛的对话。
当时他就隐约感觉到,这位陛下胸怀大志!
若真要征伐四海、气吞天下,自然需要人才。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否则也不会如此拉拢自己。
据他所知,如今帝辛的近臣只有雷、飞廉、费仲、尤浑等王府旧部,不过寥寥数人。
真正能统兵出征、独当一面的,一个都没有!
雷虽曾带兵奇袭,却并非主帅之才。
要知道,这个时代领兵作战,统帅三千人与指挥数万、十几万乃至数十万大军,完全是两回事!
说得直白些,带领三千人作战,不过是先锋官的基本水准。
顶多算个将才。
而要统领大军出征,必须是能统筹全局的帅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