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高悬,银白的光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圆形。林墨站在光圈边缘,看着自己准备的物品:三炷香已经点燃,青烟笔直上升;两支白烛在月光下显得微弱;一小杯白酒摆在窗台上,旁边是那两张全家福——旧的泛黄,新的明亮。
时间临近午夜,整栋公寓陷入沉睡。林墨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张泛黄的老照片,手指轻轻抚过李国富严肃却温柔的面容。
\"李叔,\"他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找到您妻子和儿子了。\"
窗外的树影突然停止了摇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聆听。林墨感到一股微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但他没有停下。
\"周阿姨后来生病去世了,但您儿子李浩...他现在很好,考上了大学,还拿了奖学金。\"林墨拿起那张新照片,对着月光展示,\"您看,他长得多像您。\"
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掠过房间,吹得烛火剧烈摇晃。林墨稳住蜡烛,继续道:\"那个害您的人,王德发,已经坐过牢了。虽然他现在出狱了,但您儿子很安全,我会告诉他真相,让他小心。\"
寒意更重了,林墨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结。窗台上的糯米开始微微颤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沙沙\"声。他知道,他来了。
\"我知道您不是自杀,\"林墨的声音更加坚定,\"是被他们逼死的。您是为了保护家人才这么做的。\"
房间的温度急剧下降,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霜。林墨的手开始发抖,但他坚持举着那张新照片:\"您看,这是您儿子现在的样子。他过得很好,您不用再担心了。\"
月光突然变得异常明亮,几乎刺眼。在那片银白的光晕中,一个模糊的人形逐渐凝聚——先是淡淡的雾气,然后慢慢变得清晰。李国富的灵体比林墨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实体化,他能清楚地看到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衬衫的每一处褶皱。
灵体的眼睛没有眼白,完全是漆黑的,但林墨能感受到那里面的悲伤和疑问。一只半透明的手伸向那张新照片,却在即将触碰时缩了回去,仿佛害怕玷污它。
\"您可以碰的,\"林墨轻声鼓励,\"这是给您的。\"
他小心地将照片放在窗台上,后退几步。灵体缓缓飘近,虚幻的手指轻轻抚过相片中儿子的笑脸。那一刻,林墨感到一股强烈的情绪波动席卷而来——不是恐惧,而是深深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悲伤和爱。
\"他们后来给您定的'自杀',我已经找到证据证明是被逼的。\"林墨继续说道,声音有些哽咽,\"您儿子有权知道真相。明天我就要去见他,告诉他您是个好父亲,是为了保护他们才...\"
灵体突然抬起头,黑洞般的眼睛直视林墨。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林墨推向墙壁,无形的压力挤压着他的胸腔,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我...不是...指责您...\"林墨挣扎着说道,手指无助地抓着墙壁,\"我是说...您不该背负...自杀的污名...\"
压力骤然减轻。灵体飘在房间中央,似乎在思考。林墨趁机拿起那张旧全家福和打火机。
\"李叔,是时候放下这一切了。\"他点燃照片的一角,火苗迅速吞噬着泛黄的纸片,\"您的牵挂已经完成了。周阿姨走得很平静,李浩会好好的。您...您可以安心离开了。\"
燃烧的照片被放在一个金属碗里,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灵体注视着火焰,面容逐渐变得平和。林墨拿起那杯白酒,轻轻洒在燃烧的照片周围。
\"以火为引,以酒为祭,\"他背诵着陈老教给他的简单祷词,\"尘归尘,土归土,灵魂归其所。\"
火焰突然蹿高,变成诡异的蓝色。灵体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被火焰的热度融化。林墨看到两行暗红色的液体从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流下——是血泪。
\"您儿子会知道真相,\"林墨承诺道,\"您不会被遗忘。\"
灵体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照片和窗台上的新全家福,然后转向林墨,缓缓地、庄重地鞠了一躬。这个动作如此人性化,让林墨的眼眶瞬间湿润。
\"不用谢...\"他轻声说,声音几乎哽咽,\"这是我应该做的。\"
灵体的身体开始发光,先是微弱的莹白色,然后越来越亮,直到林墨不得不眯起眼睛。那光芒温暖而不刺眼,与之前灵体带来的寒意截然不同。光团缓缓上升,在接触到天花板时像烟花一样散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然后...消失了。
房间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连窗外的虫鸣都停止了。林墨呆立在原地,看着窗台上那杯剩下的白酒——表面结了一层薄冰,正在慢慢融化。撒在窗台上的糯米完全变成了灰黑色,像是被高温灼烧过。
蜡烛燃尽了,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月光中。林墨突然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席卷全身,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他的脸颊湿漉漉的,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那种感觉很奇怪——既不是纯粹的悲伤,也不是单纯的喜悦,而是一种复杂的、几乎无法命名的情绪混合体。他为李国富的遭遇感到悲痛,为那个破碎的家庭感到心碎,但同时,又为能帮助一个迷失的灵魂找到安宁而感到一丝...满足?
\"这就是超度亡魂的感觉吗...\"林墨喃喃自语,用手背擦去眼泪。
他慢慢收拾好剩余的物品,将灰烬小心地收集到一个纸袋里,准备明天撒到河里。新全家福仍然放在窗台上,月光下的李浩笑容灿烂,仿佛知道父亲终于得到了安息。
林墨躺在床上,本以为会立刻睡去,但大脑却异常清醒。他回想着整个过程的每一个细节:灵体出现的方式、血泪、最后那个鞠躬...这一切都如此真实,不容置疑。一个月前,他还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现在却在为灵魂超度。
窗外的月亮已经西斜,林墨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次,没有噩梦来袭。
第二天早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洋洋地落在林墨脸上。他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昨晚的经历是梦还是现实。然而,窗台上那杯结了冰又融化的白酒和灰黑色的糯米清楚地证明了一切确实发生过。
林墨伸了个懒腰,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疲惫。相反,他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重担。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淤青——几乎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圈淡淡的黄色痕迹。
手机显示上午九点半,有两条未读短信。一条是陈老的:\"成了?\",另一条是李浩的:\"今天十一点,学校咖啡厅见。\"
林墨回复了陈老:\"成了。谢谢您的指导。\"然后给李浩回信:\"没问题,到时见。\"
冲澡时,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林墨突然意识到公寓里有什么不一样了。那种一直萦绕不散的阴冷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普通老房子常有的、带着灰尘味的温暖。就连水流的声音都似乎更清脆了。
换上干净衣服,林墨收拾好要带的东西:那张新全家福的备份、打印的新闻报道、李国富留下的字条复印件,以及他从那个尘封房间找到的借条碎片。一切准备就绪,他出门前往大学。
在楼道里,他遇见了多日不见的张阿姨。令人惊讶的是,她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眼下的黑眼圈淡了不少。
\"小林啊,\"她主动打招呼,声音也比往常轻快,\"这几天睡得还好吗?\"
\"还不错,\"林墨点点头,试探性地问,\"您呢?看起来精神很好。\"
\"怪了,\"张阿姨压低声音,\"自从老张家回来,我就睡得特别踏实。那些怪声音全没了,你说神不神奇?\"
林墨微笑不语。电梯到了一楼,他们道别分开。走出公寓楼,阳光明媚得几乎刺眼。林墨深吸一口初秋清新的空气,迈步向公交站走去。
他不知道待会儿该如何向李浩解释一切,但他确信一件事:那个年轻人有权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有权知道李国富是个为了保护家庭愿意牺牲自己的好人。
而关于刀疤强和王德发的威胁...林墨摸了摸口袋里陈老给的那个护身符,决定见机行事。无论如何,他不会让李浩陷入危险。毕竟,他对一个灵魂许下了承诺。
公交车缓缓驶来,林墨踏上车,向着大学,向着那个素未谋面却已无比熟悉的年轻人的方向前进。一段旅程结束了,而另一段,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