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厅里的热气渐渐散了些，霍衍正给凌言添碗汤，就听凌言忽然开口：“伯父，待会儿出山门，不到万不得已，别让弟子们主动开战。”
霍衍舀汤的手一顿：“你的意思是……”
“他们来势汹汹，打着‘清理门户’的旗号，实则是想吞了镇虚门。”凌言放下玉筷，“按凌羲的性子，定会先逼你交人——交出我，交出韩林，交出渊。”
他抬眸看向霍衍，凤眸里没了往日的温软，只剩冷硬的清明：“他们要的是名正言顺。先拿我们做筏子，再顺理成章踏平山门。咱们先接招，等他们撕破脸皮，再还手不迟。”
“言儿这是还想给他们留余地？”霍衍把汤碗推到他面前，眉头拧成疙瘩，“这几天的梁子早就结死了！柳城叛门，万妖窟结界被破，十二名弟子枉死……他们铁了心要毁咱们根基，哪还有什么余地可留？”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镇虚门立派千年，从没怕过谁！他们要战，咱们便战，没必要委屈自己——尤其是你，绝不能被他们拿去顶罪！”
韩林在一旁捻着杯沿，眸子漫出冷光：“伯父说得对。阿言不必顾及他们的性命，既敢来讨伐，就得有死的觉悟。”
他侧头看向凌言，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待会儿你跟我出山门。两万魔兵在前，血影卫护左，修罗卫守右，咱们仨并肩站在最前——”
渊正啃着一块排骨，闻言挑眉：“啧，这是要摆下马威？”
“不然呢？”韩林瞥他一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总不能让他们觉得本座好欺负。得让他们记住，我护着的人，我罩着的山门，不是谁都能动的。”
凌言耳尖发烫，刚要反驳“谁要你罩着”，就听云风禾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压着惊涛的岸：“昆仑那边有消息了。”
众人都看向他，云风禾放下玉筷，银发垂在颊边，遮住半分眼底的光：“我爹昨夜传讯，说他带着昆仑精锐藏在镇虚山西南的雾松林里。”
“他说，若是凌霄阁和五大仙山真敢动手，他就带着人从后翼包抄，给他们来个前后夹击。”
霍念眼睛一亮，拍着桌子站起来：“太好了！昆仑的‘惊鸿阵’可是能困化神期的！到时候前后堵死，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坐下，毛躁。”霍衍瞪了他一眼，眼底却漾开笑意，“仓兄倒是靠谱。”
云风禾浅笑道：“我爹说，镇虚门和昆仑是世交，再说我和阿念…他要给阿念出气呢。”
渊哼了声：“算那老头识相。不过真打起来，未必用得着他们——就凌霄阁那点家底，我血影卫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少吹牛。”霍念立刻怼回去，“等会儿真对上凌羲，看你能不能接他三招‘碎星掌’。”
“你小子……”
“好了。”韩林抬手打断两人的拌嘴，玄色锦袍的金线忽然亮了亮，“吃饭，吃完了该动身了。”
半个时辰后，镇虚门主峰广场。
风卷着云气掠过，吹得凌言的流霜袍猎猎作响，银线绣的缠枝莲在风中舒展，像活了过来。韩林站在他身侧，玄色袍角的星轨纹随着动作轻晃，仿佛有真的星辰在流转。
渊斜倚在旁边的盘龙柱上，墨麟袍领口的鸽血红宝石被风刮得轻颤，手里把玩着那枚墨玉骨哨，时不时冲广场上列队的魔兵吹声口哨，惹得那些披甲的魔修个个绷着脸憋笑。
“差不多了。”韩林忽然抬手，指尖抵在唇上，吹了声极轻的哨音。那声音刚落进风里，广场中央的虚空就“嗡”地泛起涟漪。
两道黑影猛地从涟漪中跃出，落地时带起的气浪掀得周遭尘土翻飞——是两头地狱犬。
但与上次在沉渊城拉车时不同，这两头犬此刻浑身披着重甲，玄铁打造的甲片上錾满了镇魂符文，在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原本垂在地上的长尾缠着银链，链节上坠着小巧的铃铛，却一声不响，显然是被符文封了声。
最骇人的是它们的獠牙，竟套着金环，环上刻着“镇”字咒，张嘴时喷吐的不是寻常魔气，而是带着冰晶的寒雾。
“乖乖……”霍念站在不远处，看得眼睛都直了，“这还是拉车的那俩？怎么跟换了个魂似的？”
可不是换了魂。先前的地狱犬虽壮硕，却带着点温顺，此刻这两头，甲胄映着天光，寒雾裹着利爪，眼神锐利得像能洞穿金石，往那一站，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冻住了，连风都绕着走。
凌言望着那两头犬，忽然蹙眉：“上次在沉渊城，明明是三头。”
韩林刚伸手抚过左边那头犬的颈甲，闻言回头，浅琉璃色的眸子里漾开点笑意：“嗯，给了渊一头。”
“你把你那宝贝疙瘩给了他？”凌言诧异。他可是见过韩林对这三头地狱犬的宝贝劲儿，上次渊想借去遛弯，都被他用锁魂剑追了三里地。
“渊又不是外人。”韩林说得坦然，指尖在犬甲的符文上轻轻一点，那符文忽然亮了，“再说，他那身墨麟袍，总不能走路去见那些老东西。”
“嘿，什么叫走路去？”渊立从盘龙柱上直起身，骨哨往唇边一凑，吹了声尖锐的哨音，“我的坐骑可不比你的破狗差！”
哨音未落，广场东侧的林子里就传来一声狼嚎，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一道灰影闪电般窜出，落在渊面前——
是一头巨狼，比寻常战狼高一倍，毛色像泼了墨，唯有四爪泛着银白，脖颈上挂着串兽骨项链，每颗骨头上都刻着魔域的战纹。
它冲渊摇了摇尾巴，又转头瞪向韩林的两头地狱犬，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示威。
“瞧见没？”渊得意地拍了拍巨狼的脑袋，“我这‘踏雪’，可是从万妖窟底层抓来的狼王，论速度，比你那俩笨狗快三倍！”
韩林的地狱犬似乎听懂了，齐刷刷转头瞪向踏雪，寒雾喷得更急了，连甲胄上的符文都亮得刺眼。
凌言看着眼前这阵仗——两头披甲的地狱犬气鼓鼓地盯着一头炸毛的墨狼，渊叉着腰跟韩林拌嘴，霍念在旁边看得直乐，云风禾正低声跟霍衍交代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