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起赶忙解释:“那都是我五六岁时候的事情了。刚捡他回来的时候,他毛茸茸的,就跟个大狗子似的。对别人都龇牙咧嘴,唯独会对我摇尾巴。”
“孩童时候贪睡,有时玩累了席地而睡,也不知道盖被子。小灰很有灵气,怕我冷就用尾巴把我揽到他肚子下面,为我取暖。”
“后来……”
“后来就滚到床上去了?”林倾月随口接了一句。
于是,原本温馨萌宠的画面,瞬间就有了不一样的氛围。
东方起简直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真的就小时候那么几年!到我八岁,他突然就变成了人。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个狼妖。”
“人类对妖怪依然存有一定的芥蒂,他害怕我把他赶走,抱着我哭得眼泪鼻涕直流。”
“我当然不可能把他赶走,他都习惯了跟人在一起,回深山老林里怎么适应得了?于是我就让他在我身边当个书童。”
“因为受到了人类文化的熏陶,他活得越来越像个人。平常在外人面前,他的礼数一点不少。也就是私下里没外人的时候,偶尔会露出小时候的憨态。绝对没有歪心思!”
最后一句是重点。
林倾月笑笑:“挺好。既是护卫又是宠物,还是大齐国任劳任怨的牛马。”
东方起:“……这个总结,很到位。”
上面没有再回话,东方起竖着耳朵悄悄听了听,呢喃一声:“愿卿好梦。”
枕着满天的灿烂星河,林倾月慢慢沉入了梦中。
她一向很少做梦,可今晚才沉入梦乡,大片的梦境纷至沓来。
星空不见了,黑夜也不见,出现在眼前的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诚惶诚恐地跪拜磕头,山呼万岁。
而她,穿着玄色的帝王衮服,袍身上绣日、月、星辰,以及龙的图案,象征“与天地同尊”。
她冷傲的目光透过冕冠下垂落的旒珠玉串,审视着底下人的民众。
那是林倾月自立为帝,登基时候的情景。
一般的帝王登基,会大赦天下,招揽人心。
可她不。
她登基的第一天,便要立威。
于是,威风了数千年的八大仙门世家,在这一天被屠杀殆尽。
人头滚滚、满地鲜血,让倾月仙君的暴虐之名响彻整个修仙界!所有人都惊恐万分,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可她却笑得灿烂,笑着说:“这么多血,多浪费呀。正好云宫的墙壁色泽单调,不如改个色吧。”
于是她的宫殿,就被鲜血涂成了殷红的颜色,永慑世人。
世人都说,她是魔鬼的转世,却偏偏要自称仙君,是怕死后无法成仙。
当然这些话,没人敢当她的面说,甚至连背后议论都要防着被人听去举报。
唯独有一人,从不惧怕她。
他对她说:“世人皆说你恶毒,可我知你杀的才是恶人。但是你为什么,不让人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为什么要背负那些骂名?”
此时,她站在云宫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笑得邪魅:“你让本座与那些蝼蚁去解释,他们配吗?”
她笑容一收,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挑起男子优美的下颌:“阿灼可知本座想做什么?”
白衣男人毫不畏惧地和天下第一的女魔头对视,笑容温润:“知道。陛下想要救世。”
“错了。”倾月仙君勾唇一笑,“本座要灭世!”
而后俯身,吻上了男人的唇,狠狠地允吸,暧昧的气息在整个大殿弥散开来。
世人皆知,倾月魔君不但残忍噬杀,且荒淫无度。
她的云宫里,拘禁了三千美男,供自己淫乐。
可鲜为人知的是,三千美男中,她只独宠一人。她所有的温柔宠爱都给了这个叫“阿灼”的,来历不明的男子。
却在醉酒之后,望着他的眉眼,看着看着就流出了眼泪,喊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灼华,我好想你……”
此刻,梦境里的阿灼一改往日的温顺,忽然按住她的手腕质问:“陛下到底是在看着我,还是透过我看见了他?”
倾月仙君笑着抚摸着男人的一双剑眉:“你早知道了不是吗?阿灼,你从来只是他的替身。若不是他,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在本座的身边?”
阿灼愤怒离去,白色的背影、走路时的姿势,真的像极了他。
从那之后,整整一年他都赌气不再来侍寝。而倾月仙君,也没再主动召见他。
再后来,云宫里又来了新人。一个比一个俊朗,个个都渴望得到那全天下最有权势女子的青睐。
阿灼终于慌了,主动来到她的面前服软:“陛下,就算你将我当成他的替身也无妨,只求在你心里为我留有一席之地。”
可此时,倾月看他的眼神再无从前的深情。
她冷冷地转身,“阿灼离开云宫吧,本座会派人送你去凡人的地界,你可以重新开始。”
“陛下,你要赶我走?”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为什么?哪怕我只是一个替身,可十年啊,阿灼陪你了你十年啊!你怎可说不要就不要?陛下,你回头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倾月仙君没有回头。
只是绝情地吩咐人将他送走。
只是站在大殿的窗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许久。
后来,统治了修仙界十几年的暴君终于被推翻了暴政,那座象征罪恶的云宫也被火海吞噬。
大批叛军聚在云宫之下,等着迎接史上第一位女暴君走向覆灭的那一刻。
唯独那人,那个被她远远送走,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人,却从人群中厮杀出来,小飞蛾扑火一般地穿过烈焰,向她奔赴而来。
一席白衣被鲜血染红,又被火焰舔食、吞噬……
“阿灼,不!”
林倾月猛然惊醒,手掌拍在身下的车顶,一时没有控制好力道。车顶“砰”的一声碎裂开来。
而她的人,还没从梦境中缓过神来,就跌到车厢里,撞在一个柔软的身躯上。
东方起刚要眯着,忽然天降一个人,撞得他胸口生疼。
他正要开口说话,可当四目相对时,却忽然看见林倾月满脸的泪水。
夜色中、星光下,总是带着戏谑笑容的脸庞上,却透着巨大的悲伤。
东方起的心仿佛被什么揪了一下,很疼。
他下意识地抬手,拂去的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询问:“你为何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