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的杀戮无声而迅疾。
>当那声凄厉的“人都碎了”的呼喊撕裂别院短暂的安宁时,一道融入阴影的身影已如鬼魅般飘回观星阁内。
>花弄影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唯有指尖残留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冰冷刺骨的血腥煞气。
>她如同完成任务归来的利刃,沉默地单膝点地,向何济的方向垂首,冰冷的嗓音毫无波澜:“外院,肃清。一百零八,无活口。引魂木,已毁。”
>简洁,冷酷,宣告着三皇子最锋利的爪牙已被连根拔起。
>阁内死寂,唯有窗外隐隐传来的、被蛊阵和毒雾隔绝的惊恐骚动,证明着那场发生在黑暗中的屠杀何等可怖。
>何济脸上却无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听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目光掠过花弄影沾染煞气的指尖,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随即展颜,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痞笑,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几步上前,无视那令人心悸的冰冷煞气,一把握住了花弄影那只刚刚收割了百余性命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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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凄厉的“人都碎了!”的嘶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慕容别院死寂的空气中荡开恐慌的涟漪。然而,这涟漪尚未扩散至观星阁内,一道比夜色更浓稠、比寒风更凛冽的身影,已无声无息地飘了回来。
花弄影。
她依旧穿着那身毫不起眼的深灰劲装,纤尘不染,仿佛只是出去散了趟步。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苍白却线条冷硬的下颌。身上没有一丝血迹,甚至没有半分汗渍,唯有那几根方才用来点杀、扭断、刺穿敌人要害的纤长手指,指尖萦绕着一抹肉眼几乎看不见、却能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冰冷煞气,如同淬了万载玄冰的刀刃,散发着无形的血腥与死亡。
她如同最忠诚也最无情的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厅中央那片最浓重的阴影边缘。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对着何济的方向,单膝点地,头颅低垂。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嗓音,如同冰珠砸落在玉盘上,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阁内:
“外院,肃清。一百零八,无活口。引魂木,已毁。”
十二个字。
宣告了三皇子麾下最凶残、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死士团“血屠”,连同他们赖以克制蛊阵的邪器,在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被彻底、干净、无声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没有惊天动地的厮杀,没有垂死的哀嚎,只有冰冷的数字和绝对的毁灭。
阁内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了。慕容月凤眼睁圆,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柳如烟抱着断弦琴的手指微微收紧;楚晚晴狐狸眼中慵懒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深深的忌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南宫柔幽潭般的眸子里,野性的光芒闪烁,带着对极致力量的审视与一丝狂热。即使是顾清欢,眼底也掠过一丝凝重。云初雪冰蓝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那道跪地的身影,无悲无喜。
窗外,被唐蜜儿蛊阵和南宫柔毒雾隔绝的远处,隐约传来巡逻护卫惊恐的呼喊、压抑的呕吐声和兵器坠地的哐当声,那是外围的人终于发现了东院墙附近的景象——那绝非人间该有的修罗场。这些声音,更加印证了花弄影那十二个字背后蕴含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
何济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从花弄影消失到她归来,他的嘴角甚至一直噙着那抹若有若无的、带着点痞气的弧度。仿佛花弄影刚才不是去屠戮了百余名精锐死士,而是去后院替他折了一枝梅花。
他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花弄影低垂的头颅,最终落在她那只萦绕着冰冷血腥煞气的手上。指尖微微蜷曲,那抹煞气如同活物般缠绕着。
何济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或厌恶,更像是一种…看到心爱之物沾染了尘埃的不悦。
随即,他展颜一笑。那笑容在阁内摇曳的烛火下,竟显出几分奇异的温暖和…理所当然的亲近。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悚然的目光注视下,何济几步上前,走到了单膝跪地的花弄影面前。他竟毫无顾忌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花弄影那只刚刚结束了一百零八条生命、指尖还缠绕着致命煞气的手腕!
触手冰凉!那并非人体的温度,更像是握住了一块深埋地底的寒铁。冰冷刺骨的煞气顺着接触的皮肤瞬间侵袭而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怨念,足以让寻常武者瞬间心神失守、气血逆流!
何济却恍若未觉。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稳稳地扣住那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腕,掌心温润的医蛊生机与浩然正气,如同初春破开坚冰的暖流,温和却不容抗拒地渡了过去!
嗤嗤…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声音,从两人肌肤相接处传来。花弄影指尖那抹令人心悸的冰冷煞气,在何济掌心温润生机的冲刷下,如同遇到了烈阳的薄雾,迅速消散、瓦解、化为无形!她苍白的手腕,似乎也因这温润的暖流而恢复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血色。
花弄影那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的身体,在何济握住她手腕的刹那,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眸子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一丝微澜。她低垂的头颅依旧未抬,但身体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绷紧如待发的弓弦,反而显出一种奇异的…顺从。
“弄影,”何济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如同在安抚一只刚刚狩猎归来的、爪牙尚沾血的猛兽,“辛苦了。这些脏东西,以后少沾点。伤神。” 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责备的意味,仿佛在说她不该去碰那些污秽之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用手指,轻轻拂过花弄影那只刚刚被净化掉煞气的手,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花瓣上的露珠。然后,他竟从自己染血的衣襟内袋里,摸出了一方素白干净的锦帕——那是柳如烟之前替他擦拭琴弦用的,带着淡淡的冷梅幽香——旁若无人地、仔仔细细地擦拭起花弄影那几根苍白纤细的手指。
从指根到指尖,每一寸肌肤都不放过。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上的尘埃。
阁内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冷酷无情的杀手之王,如同温顺的猫儿般任由何济握住手腕、渡入生机、甚至…擦手?!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力,比刚才听到“血屠”全灭还要巨大!
慕容月看得眼角直抽抽,忍不住低声嘀咕:“这…这到底是疗伤还是…调情啊?” 她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阁内却格外清晰。
柳如烟抱着琴,温婉的眉眼间笑意更深,声音柔得像水:“先生仁心,见不得身边人沾染半分污秽煞气。弄影姑娘为他除害,他自然要护她周全。”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又意有所指。
楚晚晴摇着扇子,狐狸眼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啧啧,一个敢握,一个任握。这默契…怕不是第一次了?先生,您这‘擦手’的功夫,可比您测字的本事还让人看不懂呢。” 她促狭地看向何济。
南宫柔幽潭般的眸子深深地看着何济专注擦拭花弄影手指的侧脸,红唇勾起一抹野性又玩味的弧度。她非但没有因何济对其他女子的亲近而着恼,反而眼中那征服欲和兴趣更加炽烈。这样的男人,强大、神秘、杀伐果断却又心细如发,对身边人有着近乎偏执的护短…简直像最烈的毒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哪怕明知危险。
何济仿佛没听见周围佳丽们的调侃。他仔细擦完花弄影最后一根手指,将那方沾染了一丝冰冷气息的锦帕随手塞回怀里,这才松开手,满意地点点头:“嗯,干净了。” 他甚至还抬手,极其自然地、如同奖励般轻轻拍了拍花弄影单薄的肩膀,“去休息吧,这里暂时没事了。”
花弄影依旧低垂着头,沉默地站起身。她没有看任何人,身形一晃,再次如同融化般悄无声息地退回到大厅最角落的阴影之中,重新化作一道沉默的剪影。只是,她那只刚刚被何济握过、擦拭过的手,在阴影中几不可查地、轻轻蜷缩了一下。
何济这才转过身,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细心为杀人者“净手”的人不是他。他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几位佳人,最后落在南宫柔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公主殿下,刚才让那些疯狗扰了兴致,实在抱歉。咱们刚才说到…以身相许?不知公主殿下,对济某这‘擦手’的本事,可还看得上眼?若是满意,不妨考虑考虑?”
南宫柔被他这瞬间的变脸和厚脸皮逗得噗嗤一笑,花枝乱颤,紫金流苏摇曳生姿。她非但不退,反而上前一步,异香更浓,幽潭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何济,红唇轻启,声音带着致命的慵懒与挑衅:“先生这‘擦手’的本事,柔自是叹为观止。不过…以身相许嘛…” 她故意拉长了尾音,眼波流转,扫过何济的唇,又落回他深邃的眼眸,“先生连弄影姑娘那样的冰美人都能焐热了手,柔倒是很想知道…先生打算用多少‘诚意’,来焐热柔这颗…‘噬心’难忘的心呢?”
这大胆直白、充满异域风情的挑逗,瞬间点燃了阁内本已微妙的气氛。
“哎呀呀!”慕容月夸张地用手扇风,俏脸微红,凤眼瞪着何济,“先生!您听听!公主殿下这火辣辣的‘诚意’!您这身子骨,刚从鬼门关回来,受得住吗?要不要本小姐先给您熬碗十全大补汤垫垫底?”
柳如烟掩唇轻笑,眼波如水:“月妹妹多虑了。先生龙精虎猛,自有双术护体,这点‘诚意’,想必是甘之如饴的。” 她声音温婉,却字字珠玑。
楚晚晴摇着扇子,火上浇油:“就是就是!先生快表示表示!是测个字表真心?还是直接…嗯?” 她狐狸眼促狭地眨着。
何济被几位佳人围攻,非但不窘,反而哈哈大笑,神采飞扬。他一步踏到南宫柔面前,两人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深邃的眼眸锁住那双幽潭般的眸子,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侵略性,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诚意?公主殿下想要多少诚意?济某别的没有,一颗真心,一身双术,还有这…死也要护着身边人的倔脾气,倒是管够!公主殿下敢要,济某就敢给!就怕…公主殿下这颗东夷明珠,被济某这江湖浪子的‘诚意’…烫着了!”
这番近乎宣言般的话语,带着绝对的自信与狂放不羁的魅力,如同烈酒,瞬间灌入南宫柔的心田。她幽潭般的眸子瞬间亮得惊人,野性的光芒几乎要燃烧起来!红唇勾起一个颠倒众生的弧度,刚要开口——
“先生!”
一声清冷如冰泉、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急切的声音,猛地从云初雪的方向传来!
只见一直盘坐于“星引净魂坛”中央的云初雪,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冰蓝色的眸子。她脸色依旧苍白,淡金色的血迹还残留在嘴角,但眼神却锐利如电,死死盯着何济怀中那方重新变得温润暗沉的玉玺锦囊!
“玉玺…沉眠意志…不稳!”云初雪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反噬之力虽被‘醉仙引’压制,但其根源未除!它在沉睡中…本能地抗拒着‘醉意’的束缚!若不能在它彻底苏醒前,以九州气运为引,彻底化解反噬,一旦它挣脱束缚醒来,融合了反噬之力的毁灭意志…后果不堪设想!”
她冰蓝色的眸子转向何济,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必须立刻开始!引九州气运,以测字术为桥,镇压反噬!迟则…生变!”
云初雪的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刚刚升腾起的旖旎气氛。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目光再次聚焦在何济怀中那方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毁灭风暴的玉玺锦囊上!
何济脸上的调笑之色瞬间收敛,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锦囊,感受着内部那沉睡意志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躁动抗拒感。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过阁内众人,最终落在云初雪身上,声音斩钉截铁:
“好!登坛!布阵!引九州气运!”
他一步踏出,越过南宫柔,径直走向观星阁中央那片被冰晶阵图覆盖的区域。衣袂翻飞间,染血的衣袍无风自动,一股浩瀚磅礴、睥睨天下的气势,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顾阁主!”何济沉喝。
“属下在!”顾清欢瞬间应声,眼神锐利如刀。
“维持‘乾宫’天网!隔绝一切窥伺干扰!”
“得令!”
“云圣女!”
“初雪在此!”云初雪冰蓝眸子光芒大盛,双手再次结印,身下冰晶阵图光芒流转,与天璇星轨重新建立连接,磅礴的星力再次被接引而下,虽不如之前浩大,却更加凝练纯粹!
“维持星引!为我护法!”
“领法旨!”
“慕容!楚楼主!柳大家!青萝!蜜儿!”何济目光扫过十二玉枢位守护者。
“在!”众人齐声应诺,虽气息不稳,眼神却无比坚定。
“重守玉枢!稳住阵脚!无论发生什么,不得擅离!”
“遵命!”
“公主殿下!”何济最后看向南宫柔,眼神带着一丝请求。
南宫柔幽眸深深,红唇轻启:“先生放心,柔的毒,随时准备着,给任何敢来打扰的宵小…一个‘醉生梦死’!” 她玉指间,紫蝎戒指幽光闪烁。
“弄影!”何济的声音再次响起,投向角落的阴影。
阴影中,那双冰冷的眸子无声地锁定了他,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守好她。”何济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昏迷不醒的沈雁秋身上,声音低沉,“也守好…你们自己。”
“是。”冰冷的单音节再次响起,如同承诺。
安排完毕,何济再无犹豫。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与怀中那方玉玺。他一步步走向冰晶阵图中央,那星力最为浓郁的核心位置。
他并未立刻取出玉玺,而是先将怀中那封印着邪印黑线的羊脂玉瓶取出,郑重地放在身前地面。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包裹玉玺的锦囊。
嗡!
失去了锦囊符文的压制,那方温润暗沉的传国玉玺刚一暴露在空气中,接触到磅礴的星力,立刻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表面暗金色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一股沉睡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意志波动,清晰地扩散开来,冲击着所有人的心神!
何济神色肃穆,盘膝坐于星力核心。他将玉玺置于双掌之间,缓缓托起,置于胸前。
“以吾之名,测字为引!”
何济的声音低沉而宏大,如同古老的钟磬,在观星阁内回荡。他闭上双眼,周身气息陡然一变!一股玄奥莫测、仿佛能沟通天地至理的力量,从他眉心散发出来!那是测字术修至深处,沟通冥冥中文字本源的力量!
他双掌之间的玉玺,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猛地一震!暗金色的光芒瞬间大放!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金光柱,从玉玺顶端冲天而起,穿透了观星阁的穹顶,直刺向浩瀚的夜空!
与此同时,何济猛地睁开双眼!他的眼眸深处,不再是深邃的黑,而是流转着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金色符文!每一个符文都蕴含着天地至理,散发着沟通九州气运的玄奥气息!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指尖凝聚着一点璀璨到极致、仿佛能刺破一切虚妄的金芒!那是指引九州气运的“字引”!
指尖,带着万钧之力,朝着那冲天而起的玉玺暗金光柱,缓缓点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光柱的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穹都被撕裂的恐怖巨响,猛地从九天之上炸开!整个观星阁,不,整个慕容别院,整个武陵城,都在这声巨响中剧烈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