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史宬的鎏金铜门在阴雨中泛着青芒,陈砚秋的银簪刚触到门环,簪尖就凝出一层霜花——这是《天工开物》记载的\"寒金\"效应,说明门环内掺了极北之地的陨铁。守门的老宦官蜷在椒图兽首下假寐,怀中抱着的不是寻常拂尘,而是一柄用科场黜落卷轴制成的\"文煞鞭\",鞭梢缀着的七枚铜钱正随着陈砚秋的呼吸频率微微颤动。
\"丑时三刻。\"赵明烛的异色瞳孔在宫灯下泛出银蓝光泽。他手中提着的不是灯笼,而是个青铜浑天仪模型,四游环上刻满历代状元姓名。当仪器\"玉衡\"指向西南角时,地面金砖突然浮现出七处凹陷——正是《文昌应化书》记载的\"步天罡\"方位。
薛冰蟾的银刀无声划开东侧窗棂。窗纸不是寻常桑皮纸,而是用流放者血书炼制的\"密奏纱\",遇金属即显影。刀尖挑开的裂缝中飘出股带着霉味的冷风,风中裹着极细的骨灰,在银刀表面凝成《景佑黜落录》的残句:\"私窥禁档者,黥面流琼崖\"。
陈砚秋俯身观察金砖凹痕。每个凹陷处都残留着靛蓝色粉末——与楚星河尸液中的磁石成分一致。当他将银簪插入中央凹坑时,簪身突然浮现出血管状红纹,这些纹路延伸向皇史宬深处的某个方位,与浑天仪\"窥管\"所指完全重合。
寅时的更声从宣德门传来。老宦官突然发出鼾声的变调——这是《洗冤录》记载的\"假寐听密\"征兆。薛冰蟾从药囊取出片干涸的蟾酥,弹到老宦官衣领上,那\"文煞鞭\"的铜钱顿时停止颤动,鞭梢自行卷曲成北斗七星形状。
三人沿碑林潜行时,陈砚秋发现每块石碑的基座都刻着黜落者姓名。最新竖立的石碑上蒙着黄绫,掀开一角可见\"王珩\"二字,但\"王\"字的横笔明显是后补的——与王珩尸体颈部最深的那道割伤走向一致。碑底渗出靛蓝液体,在金砖上画出条蜿蜒的线,直指皇史宬最幽暗的\"罪籍库\"。
罪籍库的铁门绘着二十八宿星图。赵明烛将浑天仪贴在\"紫微垣\"位置,仪器突然自动旋转,玉衡指向铁门右下角——那里用磁石粉画着个微型漕运图。薛冰蟾的银刀划过图示的汴河段,刀身立刻结满冰霜,霜花形状竟与岭南流放名单上的水纹标记一模一样。
\"磁守宫。\"陈砚秋用银簪轻叩铁门。门缝中突然探出只青铜蜥蜴,蜥蜴眼珠是用景佑年间铜钱熔铸而成。当赵明烛将漏壶残片贴近时,蜥蜴口中吐出卷鱼鳞纸——上面记载着历代状元真实籍贯,近半被改为流放者故乡。纸背的矾水字迹显示,这种篡改始于淳化三年的彗星异象。
库内排列着七列樟木柜,每列柜门都挂把形制不同的铜锁。陈砚秋的银簪被某柜门吸引,簪尖刺入锁眼时,锁芯传出《广陵散》的曲调——这是《梦溪笔谈》记载的\"音律锁\"。柜门应声而开,里面整齐码放的竟是七具微缩棺材,每具棺面都刻着某次科举大案的年份。
薛冰蟾用银刀撬开淳化三年那具。棺内铺着张人皮,皮上刺着当年七位黜落者的全身脉络图。更骇人的是棺底藏着的七枚玉扣——与岭南军械库火灾中发现的完全一致,扣面阴刻的文字在银刀照耀下变成:\"七杀替天,骨血归北\"。
寅时的暴雨击打着琉璃瓦。赵明烛的浑天仪突然吸附到某柜门上,仪器四游环自行调整到靖康元年的星象。对应的柜锁\"咔嗒\"弹开,里面滚出个鎏金铜匣——与韩似道随身携带的同款,但匣角多出个新月形凹痕。
陈砚秋刚触及铜匣,匣面就浮现出血丝状纹路。这些纹路组成江南贡院的平面图,而在\"紫微垣\"位置,嵌着片带血的指甲——与他左手小指的指甲完全吻合。匣内装着七根银针,每根针尾都缀着黢黑的骨珠,珠内隐约可见蜷缩的胎儿状黑影。
\"七杀针......\"薛冰蟾的银刀突然变重。刀柄缀着的铃铛自行脱落,滚到某个未开启的柜门前。柜锁形制奇特,是只衔着自己尾巴的青铜蛇,蛇眼用的竟是陈砚秋每日服用的\"养神汤\"沉淀物。
赵明烛将浑天仪贴在蛇锁上。仪器\"赤道环\"突然脱落,环上刻着的状元名字全部变成流放者后裔。当第七个\"陈圭\"字样滑过蛇眼时,锁舌\"咔\"地弹开,柜内飘出股带着药香的寒气——里面悬挂着七件朱衣,每件心口位置都绣着北斗七星,但\"文曲星\"处被挖空,嵌着片带青痣的人皮。
陈砚秋的后颈突然刺痛。最旧的那件朱衣自动飘向他,衣襟上的血渍组成《科场黜落律》补充条款:\"七世冤,榜眼偿\"。薛冰蟾用银刀挑开衣领夹层,里面藏着半页《景佑星变记》残卷——正是陈砚秋怀中那半页的接续部分。
卯时的晨光透过气窗射入。当两半残卷拼合时,烧灼的焦孔组成完整的紫微垣星图。图中\"文昌星\"位置渗出靛蓝液体,在空中凝成个微型浑天仪。仪器的\"四游环\"由七根银针组成,而\"窥管\"竟是根人腿骨——骨节上的年轮显示,死者死于淳化三年锁院夜。
铜匣中的银针突然震颤。七根针飞向浑天仪,各自钉入对应的星位。赵明烛的漏壶残片在此刻吸附到\"玉衡\"位置,残片上浮现出辽国\"七杀墨坊\"的构造图——坊中央那口炼墨鼎,赫然是用江南贡院的青铜钟改造而成。
薛冰蟾突然割破手腕。血滴在朱衣上,七件衣服顿时收缩成七颗骨珠。每颗珠子内部都封存着一点暗红物质——与楚星河尸身取出的\"文骨精\"同源。最骇人的是,这些骨珠排列的形状,正是岭南七大流放地的分布图。
老宦官的咳嗽声突然逼近。陈砚秋迅速将铜匣藏入怀中,匣底的鎏金层突然脱落,露出底层刻着的《河图》。图中\"天一生水\"位置嵌着片指甲,指甲上的纹路与皇史宬金砖凹痕完全吻合。当银簪触及指甲时,整张《河图》突然渗出尸液,显示出汴京地下暗渠的完整脉络——所有支流最终都汇向江南贡院地底。
辰时的钟声震得梁柱微颤。陈砚秋怀中的铜匣突然发烫,匣缝中渗出靛蓝烟雾。烟雾在空中凝成七位穿朱衣的虚影,正围着某具尸体进行枕骨取出仪式。而主持仪式的老者转身时,露出的面容竟与陈砚秋父亲有八分相似,唯有右手小指第二节的缺失暴露了真实身份——正是韩似道的祖父韩琦。
三人撤离时,最后那个未开启的柜门突然裂开道缝。里面滚出个象牙骰子,骰面刻的不是点数,而是六位流放者及其对应榜眼的姓名。当骰子停止转动时,朝上的那面赫然显示:\"陈圭—陈砚秋\",而骰子内部传出锁链拖地的声响——与楚星河灵堂听到的一模一样。
雨幕中,皇史宬的鎏金铜门缓缓闭合。老宦官的\"文煞鞭\"自行扬起,鞭梢铜钱组成\"七杀归位\"四字。陈砚秋的银簪在此刻突然断裂,簪内掉出粒银丸——丸上刻着的不是文字,而是微型星图,图中\"文昌星\"正被七条锁链拖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