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修女化作灰烬的瞬间，古堡废墟死寂如墓，唯有能量乱流卷起焦土尘埃的呜咽。
秦川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崩裂般的剧痛，仿佛下一秒这具残躯就要彻底散架。尊环法相早已熄灭，沸血的反噬如同亿万毒蚁啃噬着他枯竭的经脉，意识在剧痛与黑暗的边缘摇摇欲坠。
“师……兄……”不远处，云上邪气若游丝，霜魂剑斜插在地，剑身黯淡布满蛛网般的细密裂痕。她强行燃烧玄魄冰心，本源几近枯竭，连抬眼的力气都已失去，灰败的脸上唯有那双冰眸还残留着一丝执拗的微光。
秦川染血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意念沉入胸前那枚温润的青玉云龙佩——云龙空间。空间之力无声蔓延，精准地笼罩住猩红修女的尸体，待将尸体收入云龙空间，秦川喉头一甜，又是一口滚烫的金血喷出，眼前阵阵发黑。
“走……”他嘶哑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云上邪的方向，眼神刻不容缓。
无需多言。云上邪冰眸一凝，不知从何处榨取出最后一点玄力，霜魂剑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嗡鸣，勉强托起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踉跄着扑到秦川身边，素手染血，不顾自身撕心裂肺的痛楚，一把抓起凤栖梧，另一只手死死架住秦川几乎碎裂的臂膀。
“忍着！”她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绝境处的狠厉。
下一刻，两道染血的身影化作一道微弱却迅疾无比的流光，撕裂古堡上空残留的阴冷威压与尚未散尽的能量乱流，朝着东方亡命疾驰！
——
欧洲大陆的轮廓在破晓的微光中逐渐清晰。当第一缕晨曦艰难地刺破厚重云层，将惨淡的金辉洒向大地时，秦川和云上邪终于支撑不住，如同折翼的鸟儿，坠落在一条通往阿尔卑斯山麓的僻静公路旁。
“噗通！”
两人滚落在潮湿冰冷的草地上，溅起一片泥泞。长途的亡命奔袭彻底榨干了他们最后一丝法力，伤势在极限压榨下如同火山般爆发反噬。秦川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得近乎断绝，周身伤口渗出的血液已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带着衰败的暗红。
云上邪也到了极限，眼前发黑，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
她颤抖着，从一枚冰晶戒指中取出两套提前准备好的、寻常游客穿的干净衣物。动作因剧痛而变形，汗水混着血污浸湿鬓角。
她咬着牙，近乎粗暴地撕开秦川身上褴褛染血的残衣，用尽最后的力气替他换上干净的衬衫和夹克，又草草处理了自己身上最触目惊心的伤口，换上素雅的米色风衣。
做完这一切，云上邪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破碎的脏腑。她看着身旁昏迷不醒、脸色灰败如纸的秦川，冰眸深处掠过一丝罕见的忧虑。不行，必须尽快找个地方！
她挣扎着爬起，架起秦川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挪，如同两个深夜遭遇意外的普通旅人，蹒跚着走向远处晨雾中显露出一角尖顶的宁静小镇。
凭借着云上邪一口流利纯正、带着优雅牛津腔的英语，以及两人虽然狼狈却依旧难掩不凡的东方面孔，被旅店老板自动理解为遭遇山间意外的富家子弟——他们顺利在镇口一家名为“橡木之心”的家庭旅馆里，开了一间位于顶层的阁楼房。
房门关上的刹那，隔绝了外面世界熹微的晨光与小镇初醒的嘈杂。云上邪将秦川小心地安置在柔软却显得无比遥远的床上，自己则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冰魄本源枯竭的反噬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意识也沉入了黑暗。
——
意识沉浮，不知过了多久。
秦川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云海之上。下方，是浩瀚无边的灵元之洋，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的磅礴能量，正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他破碎的躯体，滋养着枯竭的龙脉与濒临崩溃的紫青龙炎本源。
这是云龙空间的核心——祖龙祭坛！
祭坛通体由一种温润如玉的青色奇石构筑，悬浮于翻滚的灵元云海中央。古朴苍凉的巨大石柱环绕，柱身雕刻着无数在云雾中翻腾咆哮的巨龙图腾，散发着镇压万古的洪荒气息。
祭坛中心，猩红修女那具失去了所有生机与灵魂、却依旧保持着惊心动魄完美的躯体，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秦川的元神虚影悬浮于祭坛上空，面容因极度虚弱而模糊不清。他心念引动，一滴璀璨如熔金、内部仿佛有微型紫青神龙游弋的本命龙血，自他元神虚影的指尖缓缓渗出，散发出磅礴的生命造化之力！
“金血……塑心！”
那滴龙血金芒一闪，化作一道细如发丝却蕴含着无上生机的金线，精准地没入猩红修女心口那个被凤鸣朝阳洞穿的焦黑空洞！
“嗡——！”
祖龙祭坛上的巨龙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低沉的共鸣！磅礴的灵元云海剧烈翻涌，化作无数道青白色的能量洪流，疯狂涌入猩红修女体内，作为造化金血重塑心脏的基石！
焦黑的伤口边缘，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生长！血管如灵蛇般蜿蜒重生！骨骼发出细微的嗡鸣！一颗全新的、仿佛由青玉与熔金共同雕琢而成、隐隐搏动的心脏雏形，正在那空洞中快速成型！
强大的造化之力弥漫开来，甚至开始滋养、修复这具强大躯体其他细微的损伤！
然而，每重塑一丝血肉，秦川元神虚影就黯淡一分。那滴本命金血蕴含的造化之力，几乎是他此刻全部生命精华的凝聚！当那颗玲珑剔透、散发着淡淡金辉的完美心脏在猩红修女胸腔中彻底成型，并发出第一声微弱却有力的搏动时——
“呃啊！”
现实旅馆阁楼中，躺在床上的秦川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他全身剧烈抽搐，皮肤表面刚刚凝结的血痂再次崩裂，七窍之中同时涌出暗红色的血液！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前所未有的极致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他如同一条被抽走了脊梁的龙，软软地瘫倒下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彻底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
“水……”
“水……”
沙哑微弱的声音打破了阁楼死寂般的虚弱气息。
守在床边的云上邪猛地抬头，冰眸中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她动作迅捷而轻柔，扶起秦川沉重的头颅，将一杯温热、加了微量营养剂和消炎药粉的清水小心地喂到他干裂的唇边。
得益于她曾在牛津大学顶尖医学系的系统训练，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专业素养。诊断、配药、换药、营养补充…一切有条不紊。她清冷的面容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那是本源重创未愈的痕迹，但那双冰眸却始终沉静专注，动作精准得如同手术台上的器械。
“肺腑有内出血迹象，但龙族体魄强悍，自愈力正在缓慢恢复…本源损耗是最大问题。”她低声自语，指尖凝聚着微弱的冰蓝玄力，小心探查着秦川体内近乎枯竭的龙脉，眉头紧锁。她将碾碎的特制消炎药粉混合在流质食物中，一勺勺耐心喂下，又用冰凉的湿毛巾小心擦拭他额头因虚弱盗汗而浸湿的发际。
窗外，阿尔卑斯山麓的小镇风光如画。尖顶木屋点缀在翠绿山坡上，牛羊在晨光中悠闲漫步，教堂钟声悠扬。然而这宁静的表象之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霾，如同山间悄然升起的薄雾，开始在小镇弥漫。
——
数日后，秦川终于从昏沉中短暂清醒，虽然依旧虚弱得下不了床，但眼神已不再涣散。云上邪的本源也在缓慢修复，至少行动无碍。两人商议，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云上邪用旅馆的电话，联系了附近城市的租车公司，预约了一辆前往机场的商务车，约定下午三点在镇口“老磨坊”餐厅旁接人。
午后，阳光正好。
云上邪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但已能勉强行走的秦川，如同两个大病初愈的普通游客，慢悠悠地朝镇口走去。秦川戴着一顶宽檐帽遮住过于憔悴的面容，云上邪则换上了一身米白色的休闲套装，优雅依旧，只是气息微寒。
刚转过街角，通向镇口的鹅卵石小广场上，一阵略显激昂、带着煽动性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只见广场中心，支起了一个简陋的白色遮阳棚。棚下站着几个身穿浆洗得过分洁白、袖口绣着金色太阳徽记长袍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头发稀疏、眼神却异常热切的中年白人男子，正举着一个简陋的扩音器，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唾沫横飞：
“迷途的羔羊们！看看这污浊的世界！战争、疾病、人心的冷漠！唯有投入‘明光之主’的怀抱，才能获得真正的救赎与安宁！祂的光芒将驱散一切黑暗！加入‘明光会’，奉献你们的虔诚与微薄的财物，主必赐福于你们，庇佑你们的家人平安喜乐！”他声情并茂，手指着棚子旁一个贴着金箔、看起来颇为华贵的募捐箱。
棚子周围稀稀拉拉围了十几个看热闹的小镇居民和几个背包客模样的游客，大多表情麻木或带着看戏般的戏谑。
几个同样穿着白袍的“传教士”正捧着印刷粗糙的宣传册，努力地向路人塞去，口中不断重复着“主的恩典”、“末日救赎”之类的话语。
秦川和云上邪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明光会！
动作好快！竟然已经渗透到这个偏僻小镇来调查了？虽然这些“传教士”身上气息驳杂微弱，最强的那个领头者也不过相当于修真界最底层的“聚灵境”，根本看不出秦川和云上邪的深浅，但麻烦终究是麻烦。
两人默契地低下头，打算从人群边缘快速穿过。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过遮阳棚时，那个头发稀疏的领头传教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这对气质迥异于常人的东方面孔。云上邪那份清冷绝尘、秦川即便虚弱也难掩的沉凝气度，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
“嘿！两位来自东方的朋友！”领头传教士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的传教目标，立刻热情洋溢地几步跨了过来，拦在了两人面前，一股劣质香水混合着汗味扑面而来。他脸上堆满夸张的“神圣”笑容，操着蹩脚的中文试图拉近距离：“泥嚎！欢迎！明光之主的光辉，普照万邦！东方的朋友，更需要主的指引！看看这个污浊的世界……”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将一张散发着廉价油墨味的宣传彩页往秦川手里塞，另一只手几乎要热情地拍上秦川的肩膀。
秦川此刻虚弱至极，体内残存的龙血本能地对外界接触产生排斥，一股微弱却炽热的气息不受控制地逸散了一瞬。
“嘶！”领头传教士伸出的手如同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猛地缩了回去，脸上夸张的笑容僵住，看着自己瞬间有些发红刺痛的手掌，眼神惊疑不定。
“抱歉，我们赶时间。”云上邪上前半步，恰到好处地挡在秦川身前，清冷的牛津腔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目光如冰锥般扫过对方。她看似随意地抬手，指尖一缕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寒气拂过。
“阿嚏！”领头传教士猛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鼻涕眼泪差点一起喷出来，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仿佛瞬间掉进了冰窟窿，那点惊疑瞬间被冻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狼狈。
“啊！这位女士！主的恩典无处不在！不要拒绝救赎啊！”旁边一个胖墩墩的年轻传教士见领头吃瘪，连忙挤过来，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募捐箱，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几乎要把箱子怼到云上邪脸上，“为‘圣光普照计划’奉献您的爱心！主会记住您的慷慨！看看这纯金的募捐箱，这可是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赫然发现，募捐箱里刚刚还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金箔”，在靠近云上邪的瞬间，竟然诡异地褪色、发灰，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周围几个看热闹的游客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一幕，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哦？纯金的？”云上邪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英伦式冷幽默的嘲讽，冰眸扫过那瞬间变得灰扑扑的箱子，“看来你们主的‘点石成金’术，似乎不太稳定？”
“噗嗤！”旁边一个背着登山包的红发女游客忍不住笑出声。
胖传教士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捧着募捐箱的手僵在半空，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让开……”秦川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仿佛沉睡的巨龙发出警告。他强忍着虚弱，挺直了脊背，宽檐帽下那双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眸冷冷扫过拦路的几人。那眼神中沉淀的杀伐与威仪，绝非常人所有。
几个本想围拢过来的传教士被这眼神一慑，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云上邪搀扶着秦川，从容不迫地绕开这群滑稽的拦路者，朝着镇口“老磨坊”餐厅的方向走去。留下身后一片尴尬的寂静和游客们毫不掩饰的、看穿骗局的讥笑声。
……
“邪…邪门！那两个东方人…有点邪门！”胖传教士看着手里灰扑扑的募捐箱，喃喃自语，脸上还残留着惊惧。
领头传教士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手掌，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神阴晴不定。他摸出怀里一个刻着简陋太阳纹路的通讯器，压低声音急促道：“发现可疑东方目标，一男一女，男子重伤虚弱，女子气质冰冷…方向镇口老磨坊！请求…”
他的话还未说完。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冰冷刺骨到极致的寒意，如同极地风暴般瞬间掠过整个小广场！
所有明光会的传教士，包括那个领头者，身体猛地一僵！仿佛瞬间被冻成了冰雕！手中的宣传册、募捐箱“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他们张着嘴，保持着各种滑稽的姿态，眼珠惊恐地转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
寒意一放即收。
“阿嚏！阿嚏！阿嚏！”广场上响起一片此起彼伏、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那几个传教士更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冻得瑟瑟发抖，看向镇口的眼神充满了见鬼般的恐惧。
“天哪！这些人怎么回事？”
“怕不是集体癫痫？”
“肯定是邪教！刚才那募捐箱变戏法露馅了！”
“快报警吧！”
游客和小镇居民的议论声瞬间炸开，看向明光会众人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警惕。原本几个还在犹豫要不要捐款的人，立刻像避瘟疫般躲得远远的。
镇口，老磨坊餐厅古朴的木招牌在阳光下投下温暖的影子。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静静停在路边。司机是个憨厚的本地大叔，看到云上邪和秦川走来，热情地下车帮忙打开车门。
云上邪将秦川小心地扶进后座。在关上车门的瞬间，她冰眸冷冷地回望了一眼远处广场上那一片混乱的“冰雕”和喧哗的人群，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在眼底深处消散。
引擎发动，黑色的商务车平稳地驶离了这宁静中暗藏风波的山间小镇，汇入通往机场的公路车流。
车窗外，阿尔卑斯山脉的雪峰在阳光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