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能醒过来吗？”男人沉声开口，询问一旁穿着白大褂的人。
胡医生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孩，又看了一眼说话的男人。
男人是这家私人医院的老板之一，此时却半点看不出来他的身份。因为缺少睡眠他眼底一片乌黑，眼球四周布满了红血丝，一圈青色的胡茬出现在下巴周围。他紧紧抓着女孩的一只手，问她能不能醒来时，语气卑微又可怜，像是在乞求上苍不要把他最珍视的东西收去。
胡医生久久注视病历单，在蓝褚佑充满希冀的目光中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好说。”
女孩送过来时情况很差，但好在经过手术之后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由于大脑出现损伤，一直陷入昏迷状态，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无法给出确切的时间数字，甚至她可能就这样永远地沉睡下去，再也无法醒过来。
胡医生不忍心再观看男人眼里的光是如何熄灭的，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看得够多了。自从女孩躺上那张病床，他每天都会问一遍这个问题，每一次都毫无例外地得不到回答，然而到下一次他又会再次怀抱希冀询问他同样的问题。
蓝褚佑照例为程可擦了擦脸，帮她活动肢体关节，按摩身上的肌肉群，以防她醒过来时无法下床行走。
做完一切，他将她没有知觉的手拉到嘴边吻了又吻，几乎心怀感激地感受着她的温度。下一秒目光再次落到她脸上，苍白的脸好像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脸颊也没多少肉，看得他心疼不已。
“你快点儿醒过来吧……”他照往日一般念叨着，从她的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东西，用指腹摩挲着上面早已熟稔于心的每一条纹路，语气悠长伤悲：“你说银锁是你的平安符，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了，它怎么还不让你早点醒过来？”
房间寂静无声，女孩紧闭着双眼，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蓝褚佑注视着她的面孔，最终苦笑一声。
这种心情，他早就体验了一次又一次了不是吗？怎么每次得不到回答时，失望和绝望再次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突然一阵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接起电话说了句“好，知道了”。放下手机时依依不舍地看着病床上的人，低头吻上她的额头，为她轻柔地掖了掖被子，轻声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在他转身的刹那，没有注意到病床上的人手指轻轻动了一动。
在蓝褚佑走后，黑暗中走出一个高挑的人影，环望了下四周，在看见病床上那张时隔数月未见的脸时，瞳孔骤然放大，疾步走上前，细细端详她的面孔，看见她苍白消瘦的脸庞时，眉头深深皱起，内心暗骂：那个姓蓝的怎么照顾人的？！
罗时璟扑在病床边，颤抖着伸出手指一遍又一遍描绘程可清丽的五官，一股冲天的怨气积压在心头。
要不是蓝褚佑偷偷把她藏在这家鸿雁旗下的私人医院里，他怎么会今天才来见她。千错万错都是蓝褚佑的错，他看过那天车祸的现场监控，明明姓蓝的离她不远，却连个人都护不住，眼睁睁看着她出了车祸。
真够无能的。
刚才他对着她说的话，他躲在暗中一字不落听了去。摸了摸枕头底下，果然摸到一个小巧的银锁，他将银锁紧紧攥在手里，拉住程可的手，在心里不停地咒骂，把她现在还没苏醒的原因都归结于这家医院技术不行，不管姓蓝的如何阻拦，明天他一定要把她带出去。
思及此，他呼出一口浊气，为她理了理刘海，眼里溢出几分晦涩不明的情绪。
·
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鼻腔，耳边是仪器的滴答声和遥远的鸟叫声，程可睫毛轻轻颤动几下，意识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她艰难地撑开眼皮，刺目的白光让她的眼睛不断地眨动，在看见白茫茫的天花板时，大脑空白了一瞬。
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才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握在手里，心中一惊，连忙望过去，看见一张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男人趴在她的床前，闭着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手里还紧紧攥着她的手，另一只手里攥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银锁。
她动了动手指，他攥得太紧所以她没能挣脱出来，反而弄醒了他。
她顿时绷紧身子，瞪着眼睛瞧着睁开眼的罗时璟，眼里划过一丝迷茫与无助，罗时璟也眼不眨地瞧着她，愣了一下，片刻过后眉头一寸寸舒展开，眼底浮现巨大的喜悦，唇角顷刻上提，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唇边的梨涡在程可眼里晃得很耀眼。
“你醒了！”他叫了一声，随后冲门外大声喊医生过来。
医护人员匆匆赶来时，看见病房里的陌生男人俱是一愣。
“你是谁？”胡医生疑惑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罗时璟理直气壮：“我是病人家属。”
“可是……”医护人员疑惑地面面相觑，蓝褚佑说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程可的消息，正要叫保安时，对方又开口了。
“身为医生这么啰嗦，你倒是快去看看病人！”罗时璟忍不住大声道，胡医生才察看起程可的情况。
一通检查过后，欣慰地开口：“程小姐恢复得不错。”说完眼神暗示一旁的工作人员，把现在的情况告知蓝褚佑。
罗时璟的手掌抚上程可的手背，激动得语无伦次，声音发颤：“你总算是醒了，还以为你要当逃兵了，你别忘了我们的游戏还没完，还有一堆事没跟你清算呢？想逃可没那么容易，你要是死了我就去找姓蓝的让他帮你‘偿还’——”说着抬起手要去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她偏头躲过。
他嘴角的笑意凝滞在脸上。
片刻后，罗时璟收回手，脸上已没了丝毫笑模样，眼神复杂地凝视她的脸庞，用力咬了咬后槽牙。
程可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脸上浮现出一丝迟钝的迷茫，对着眼前人轻轻开口，说出了自己此时最大的疑问。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