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对宴会上各类名贵的食材都不感兴趣，反而是拿起酒喝个不停。
程可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病。
她一向滴酒不沾。
酒这个东西，在她心里多是一些不美好的记忆。
酒后家暴，酒后乱性，酒后失态，酒后失言……
喝酒危害健康，人人都是知道的，偏偏这个东西一下肚就让人上瘾一般，停不下来。
“别喝了！”手里的酒杯被罗时璟一把抢走。
程可嘟囔了两句凭什么不让她喝，有什么资格不让她喝。
罗时璟就沉下脸，凑近她压低声音说：“你是来这儿丢人的吗？想让白婧柔看你笑话我不拦你。”
话音刚落程可的眼眶就红了，瞪着他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恰好这时，白婧柔来给她敬酒。
“姐姐，我和褚佑哥哥能订婚，要多亏了你。这一杯，我先干为敬！”说完，她举起酒杯一仰脖喝了个干净。
程可刚才喝了不少酒，脑子本来就有点儿不清醒，听她说什么多亏了她，差点儿当场哭出来，凝望着酒杯迟迟没有动静。
“我来替——”蓝褚佑下意识朝她伸出手，被旁边的罗时璟挡住。
“我是可可的男朋友，我替她喝。”
他自然地拿过她手上的酒杯，杯沿刚触到唇角准备一饮而尽时，突然从掌心抽离。
一转头，程可已经仰脖干了。
她当着几人的面，倒转空无一物的酒杯，倔强的眼神刀子一般逼向蓝褚佑，一字一句似有千钧重。
“我祝二位幸福一生、恩 爱 到 老。”
蓝褚佑一瞬间身体僵直，肩膀微不可察地迅速抖动了一下。
目睹一切的罗时璟心情颇愉快地勾起唇，看看蓝褚佑又看看程可，拉起她的手向他们道别，说他们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白婧柔微笑点头道谢，向他们道别。
罗时璟眉头舒展，拉起程可就往门外走去。
·
“刚分手就和罗时璟在一起了，看起来她也没多喜欢你呢。”瞧着二人靠在一起的背影，白婧柔淡淡开口，愉悦地半眯起眼睛。
蓝褚佑沉默半晌，忽一抬腿就要追上去，被白婧柔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你想干嘛？”她一向冷静的声音出现一丝慌乱。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程可离去的方向，分明就是想去把程可追回来。
“你可别忘了，你的仇还没报呢！”白婧柔冷冷出声提醒。
他心中泛起不快，像是烧起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即将吞噬一切。
下一秒，他猛地甩开她的手，拔腿追了出去。
白婧柔惊愕了一秒，很快平复好心情，眼神攫住他追出去的背影那一个小小的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在她眼中。
“……”
从前她看出家人之间的感情是蓝褚佑珍视的东西，所以她故意让他得知顾谨衡的假面。现在程可都带着新男友来气他，他还能选择追出去。
她恢复往日的冷淡表情，半眯起眼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这一次她出手，帮他摆脱情感的束缚，再次眼睁睁看着珍视的东西荡然无存，他还能和之前一样向她道谢吗？
她忽然有点儿好奇了。
·
蓝褚佑追到大门口，只看到程可一个人的身影孤零零地站着，罗时璟不在。
他急忙上前，注意到风吹过她颤抖了一下，便习惯性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一件带着熟悉气味的外衣突然搭在自己肩上，程可吓了一跳。
回过头看见熟悉的脸，她的喉咙一阵发紧，被酒精搅晕的大脑错乱一般，第一反应居然是冲上去靠在他怀里，把这些天受的委屈统统向他倾诉。
下一秒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战，才闪回一样想起来，面前这个人就是造成这些天她委屈的罪魁祸首。
“你来干什么？”她低头冷声说了一句。
“我……”
心头一万个冲上去揽住对方的念头不停叫嚣着，折磨着他，他深深地望着程可，心脏一下下抽痛。
太多的话淤积在喉间，想告诉她他还爱她，他舍不得她，他不想离开她，他恨自己伤了她的心，想告诉她他和白婧柔的婚约都是假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交易……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毫不相干的质问。
“分手之后，你真的和罗时璟在一起了？”
程可果然紧紧皱眉，恶狠狠地瞪着他。
“是又怎么样，不是你说的我们分手吗？你都已经订婚了，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她想到了什么冲他冷笑一声：“后悔了？当时千方百计地想和我分手，得偿所愿又不高兴了？我告诉过你，让你最好别后悔。”
不近人情的话语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开，让他羞愧不已。
她说得对。
他后悔了，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后悔了。自以为想清楚了，其实根本承担不了后果。自以为坚不可摧，根本就脆弱不堪。
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
话一说出口，他就卑劣无比，渺小不堪，再无法牵起她的手，从此失去了站在她身旁的资格。
“对不起……”沉默半晌，只能说出一句无用的抱歉。
“不需要！”程可扬起下巴冷漠地回，然而下一秒看见蓝褚佑卑微难过的神情，心脏又开始钝钝地发疼了。
清冷孤傲的花，有一天也会跌进尘埃里。
不忍在眼里闪过，她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被骤然响起的汽笛声打断。
罗时璟把车开过来，走到她身边。
行云流水地把她身上的外套甩下地，再为她披上柔软的毛毯，一把搂过她的肩对着蓝褚佑挑了挑眉，用轻蔑的语气道：“蓝少真是博爱，自己的未婚妻不关心，跑来关爱我的女朋友。”
听见他说女朋友，蓝褚佑失神一般眸光微顿，张口责备他：“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就别让她一个人站在外面吹冷风。”
罗时璟脸色微变，手臂一用力搂紧了程可几分，扬起下巴朗声道：“我才是她男朋友，你没资格管我和她之间的事，还是多管管你自己的事吧！我看这订婚宴过家家一样，双方父母都不在……”他想起什么一样眼尾忽而上扬，拉长了声音继续道：“哦我忘了，您父亲还在大牢里呢，想必令堂也没心情参加这场订婚宴吧？”
面对他的出言嘲讽，蓝褚佑绷着脸没说话。
事实上他说对了，蓝瑛憔悴得厉害，听说他要和白婧柔举办订婚宴，第一时间大骂他是白眼狼不孝子，父亲被人构陷还想着自己的儿女情长。他皱着眉反驳了一两句，就被盛怒的蓝瑛甩了一巴掌。
不是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一巴掌他不偏不倚地受下了，一点儿没躲。
不久后他就要把她的丈夫送上路了。
尽管顾谨衡的罪行是板上钉钉的，但对于蓝瑛和顾心音他仍觉心中有愧。
“别说了，走吧。”看见蓝褚佑墨一样黑的脸色，程可连忙拉住罗时璟让他闭嘴别再乱讲话。
罗时璟被制止，明显也不高兴，但没说什么跟着她上车了。
没一会儿，车子就扬长而去。
冷风阵阵，夜色阑珊。
蓝褚佑站在原地，目光沉沉，目送他们逐渐远去，在视野中渐渐黯淡，最后化作地平线上一个小小的点，被夜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