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早上听见公鸡打鸣，蓝褚佑掀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之间动了动手臂，察觉怀中温软的身体，一时有些怔神。
程可侧着身子乖巧地躺在他的怀中，一颗圆圆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呼吸均匀。
他眼尾上扬，感受着怀中人的存在，满足地笑了。不禁搂紧她几分，发出和昨天程可一样的感叹。
要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怀中人似乎也醒了，蓝褚佑低头，看见程可的脑袋动了一动，抬头双眼朦胧，看见是他就嘤咛了一声，抱住他安安心心地又睡过去。
搅得他心神荡漾。
他又放弃时间停留在此刻的想法了，他希望，未来能和她拥有更多这种时刻。
·
一天的时间，程兰芝让程可带蓝褚佑四处转转。
她先后给他介绍了大黄小咪，小姑养的鸡鸭，院子里自她有记忆开始就存在的老桃树，新栽种的柿树。还带他去村后山去看满山的梅花，带他去林子里找竹笋，结果一棵也没找到，最后挖了些野菜回家去了。
等到天黑下来，蓝褚佑和他们告别，俩人又是一番伤心，但见了这一面，蓝褚佑觉得自己大概能挨过这场假期了。
送人回来后，程可和蓝褚佑发过信息，就坐在门口托着腮看着大黄小咪发呆。
程兰芝走过来看了一眼昏沉的天，说：“可可，快下雨了，把外边衣服收进来吧。”
……
“可可？”
“啊？小姑你刚才说什么？”程可猛然回过神。
“……没事，本来叫你收衣服，我去收，你去把窗户关一下。”
“哦好。”
程兰芝收好衣服看见程可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她叹口气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小姑……？程可疑惑地回头。
程兰芝坐到她身边，“可可，我看得出来，你和小蓝是真心相爱的，但是小姑也看得出，小蓝他家境比咱们家好，我怕你们的感情可能会遭遇想象不到的困难……”
“小姑，”程可打断她，安抚一般握住她的手，坚定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侄女虽然家境比不上他，但是其他方面也不差，我觉得只要品行端正二人同心，遇上再大的困难都能跨过去！”
“傻孩子……”程兰芝看向她的眼中写满了担忧，“小姑是过来人，也见过许多，许许多多的人好容易变了心，小姑是想提醒你别陷得太深影响了自己的前程，不然就像你爸和你妈一样——”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立即住了嘴。
程可虽然多少听说过一些关于他们家的风言风语，但从没有放在心上，程兰芝也很少提起。
她顿时睁大了双眼，不眨一下问：“他们怎么了？”
“……算了，也不算什么大事，你都这么大了，也该知道一些事情了。”
程兰芝走进屋里，拿出一个盒子。
程可接过，带着几分沉重和五味杂陈的心绪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本破旧的书，和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娟秀，书写的内容却是相当绝情。
洋洋洒洒几千字，大意在控诉程利平并非她想象中那个温文尔雅青年的样子，而来到落安镇也并非她所愿，她一开始只是认为来见一下他的亲戚，来这之后她才从程利平口中得知她已怀孕的消息。这时，他们已同私奔无异。
她怀孕了，他联同医生瞒住了这个消息。孩子来得不合时宜，她觉得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但却因为这个孩子对婚姻有了向往，她渴望一段坚固稳定的关系，她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
但孩子生下后，她后悔了。
她发现程利平并非良人，他对诗与文学的兴趣都是为了靠近她假装出来的，若只有这点，也不是不能原谅。可是她发现程利平不够爱她，一开始是有的，可是后来逐渐转变为责任与义务。
这是世上大多数人的模样，可偏偏她对于爱有异乎寻常的执念。
她在家不受宠，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有爱他也相互爱着的父母。因为她明白没有爱的家庭，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翻至下页，字迹越写越潦草，最后信像是遗失了一半内容。
程可说不出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她颤抖的指尖翻开泛黄的书页。
书是一本诗集，信里提到这是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可是，他从始至终没爱过诗，她经过岁月磋磨也不再读诗。
书页很干净，偶有几句铅笔写的注释。
她急速地翻着书页，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找出什么来，找来干什么用。
突然，一张两寸的照片自书里掉落，程可拿起那张照片，瞳孔急剧收缩，脸上血色褪去，不敢相信地瞪着照片里那个女人。
“小姑……这是……”她的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
“这是你妈妈，她叫顾芸。”
“顾芸？”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
程兰芝似乎不忍心再看程可，转过头又叹息了一声，说：“你妈妈的家境比我们家好很多，当初就是因为她父母和哥哥的阻拦，她才离你而去的。”
程可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说：“所以，她就这么不要我了？”
“可可，你看了信，你应该知道，人心是很容易变的，可能某一天就会发现一直喜欢的人和自己并不合适。”
程可安静了一会儿，平静地问：“……那她到底是因为被家人阻拦不要我的，还是因为变了心不要我的？”
……
程兰芝抱住了她，像是小时候那样，一下一下摸她的头安慰着她。
程可勉强扯出一个笑，说：“小姑，我没有很难过，因为我从没有见过她，也不认识她，她对我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我没感受过她对我的爱，自然也不会因为她离开我而难过。”
程兰芝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末了也露出一个笑，“你这么想我也能放心了，我不愿你太怨恨父母亲，因为我不想你活在仇恨当中。最好的话，忘记这一切，也不要再见她，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程兰芝不知道她已经见过顾芸，而且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程可抱住她的胳膊，垂下眼帘遮去一片晦色与点点怒意，重重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