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殿内,死寂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王小虎那石破天惊的一指,不仅折断了乌孙力士的嚣张气焰,更仿佛将某种微妙的平衡彻底打破,一种更加危险和压抑的气氛在无声中弥漫发酵。
乌孙特使阿史那·咄苾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先前那居高临下的傲慢被一种震惊和羞怒所取代。
他身后的乌孙武士们,也不再哄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临大敌的凝重和隐隐的不安。
他们看向王小虎,以及始终稳坐如山的沈烈的目光,充满了忌惮。
二王子拔都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之计,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让对方以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展现出了恐怖的实力。
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一丝不受控制的恐慌。他原本打算在乌孙武士击败甚至击杀沈烈等人后,再顺势发难,逼迫父王让位。但现在,计划全被打乱了!
不能再等了!
必须立刻动手!
否则,等术赤和这群诡异的中原人反应过来,联合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拔都与阿史那·咄苾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阿史那·咄苾微微颔首,手指在案几下,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报——!!!”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呼,一名浑身浴血、盔甲歪斜的车犁禁军将领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声音嘶哑地喊道:“陛下!殿下!不好了!王宫……王宫被乌孙大军和……和二王子的私兵包围了!宫门……宫门已失守!”
“什么?!”
“乌孙大军?!”
“二王子?!”
这消息如同又一记重磅惊雷,在刚刚经历过震撼的众人心头炸响!
比之前王小虎那一指带来的冲击,更加直接,更加血腥!
老国王兀突鲁猛地瞪大眼睛,身体前倾,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着下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大王子术赤霍然起身,脸色煞白,又惊又怒地看向拔都:“二弟!你……你竟敢引外兵作乱?!你这是叛国!”
殿内顿时一片大乱!
忠于王室的部落首领和臣子们纷纷惊怒交加,试图向王座靠拢,而一些早已被拔都收买或慑于其威势的人,则目光闪烁,悄悄移动位置。
“叛国?”
拔都缓缓站起身,脸上再无掩饰,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他一把掀翻面前的案几,酒水瓜果溅了一地。
“本王这是在清君侧,顺天命!父王年老昏聩,王兄你懦弱无能,只知道勾结大夏,出卖车犁利益!唯有本王,才能带领车犁走向强盛!”
他猛地抽出腰间华丽的弯刀,刀锋指向术赤和沈烈等人,厉声喝道:“乌孙勇士已控制王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给我拿下术赤和这些大夏奸细!反抗者,格杀勿论!”
随着他一声令下,殿外瞬间传来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数十名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乌孙武士和拔都的私兵如同潮水般涌入日光殿!
他们手持利刃,弓弩上弦,瞬间就将整个大殿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杀气锁定了术赤、沈烈一行人以及那些忠于王室的臣子!
锋利的刀锋和弩箭在灯火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方才还歌舞升平的大殿,转眼间就成了剑拔弩张的杀戮场!
一些胆小的女眷和文官吓得尖叫出声,瑟瑟发抖。
术赤身边的护卫立刻收缩,将他与老国王护在中心,但面对数量远超己方、且明显是精锐的敌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乌孙武士的悍勇闻名西域,再加上拔都蓄养的死士,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阿史那·咄苾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冷笑:“兀突鲁国王,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了车犁国的未来,还是早些将王位传给拔都王子吧。何必闹得血流成河呢?”
局面似乎已经完全被拔都掌控。他站在叛军之中,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登上王座的那一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认为大势已去之际——
一直静坐旁观,仿佛局外人般的沈烈,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酒杯与桌面接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在这剑拔弩张、呼吸可闻的死寂中,这声轻响却显得异常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只见沈烈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越过层层刀锋,直接落在了被众多叛军保护在中央、志得意满的二王子拔都身上。
“二王子殿下,”沈烈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殿内的骚动和杀机,“你以为控制了王宫,掌握了兵力,就赢定了吗?”
拔都一愣,随即嗤笑道:“沈三!死到临头,还想装神弄鬼?莫非你还指望你那十几个手下,能对抗我这数百精锐不成?!”他指了指将沈烈几人同样围住的叛军士兵。
沈烈摇了摇头,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擒贼,何须对抗千军万马?”
话音未落——
沈烈的身影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他就那么突兀地,从原地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他的速度太快,快到了极致,在大多数人眼中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残影!
如同瞬移的鬼魅!
他并非冲向包围他们的士兵,而是……直接向着拔都所在的方向,直线突进!
“保护殿下!!”侍卫统领巴鲁反应最快,发出一声嘶吼,和几名心腹死士同时挥刀,试图拦截那道如同幻影般袭来的身影!
刀光闪烁,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封死了沈烈所有前进的路线!
然而,沈烈的身形如同没有实质的清风,又似游走在刀锋边缘的鬼魅。
他甚至没有拔出虎魄刀,只是双手或拍、或按、或引、或带,动作行云流水,看似轻柔,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和精妙到毫巅的巧劲。
“铛!”
“噗!”
“啊!”
巴鲁势大力沉的一刀被他屈指一弹刀侧,竟直接荡开,连带巴鲁整个人都踉跄侧退!
一名死士的淬毒匕首眼看就要刺中他的肋下,却被他手腕一翻,手背轻轻搭在对方手腕上,那死士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柔劲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匕首“当啷”落地!
另一人从侧面挥刀横斩,沈烈只是微微侧身,那刀锋便贴着他的鼻尖掠过,他顺势一步踏前,肩头看似随意地在那人胸口一靠——
“咔嚓!”
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名死士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撞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翻了好几名乌孙武士!
兔起鹘落,电光石火!
从沈烈动身,到他突破巴鲁和数名顶尖死士的拦截,整个过程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烟火气,却带着一种碾压式的、令人绝望的强大!
拔都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凝固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气已经将他彻底笼罩!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拔刀,但一切都太晚了!
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悄无声息地,已经扣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那只手并不如何粗壮,但指尖传来的力量,却让拔都瞬间窒息,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手中的弯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的沈烈。
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此刻在拔都眼中,却比地狱的恶魔还要可怕!
“呃……你……”拔都想要挣扎,想要呼喊,但咽喉被制,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直到沈烈如同鬼魅般穿过层层护卫,一把擒住拔都,将其制住,殿内的大部分人甚至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那些刚刚涌入大殿、气势汹汹的叛军士兵,此刻都傻了眼,手中的刀弓僵在半空,进退维谷。
主将被人瞬间生擒,他们还打什么?
乌孙特使阿史那·咄苾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
他自诩见多识广,乌孙国内也不乏高手,但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身手?!
于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
大王子和忠于王室的众人,更是目瞪口呆,仿佛在做梦一般。从绝望到逆转,这变化来得太快,太不真实!
沈烈扣着拔都的咽喉,缓缓转过身,面向殿内所有叛军和乌孙武士。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震惊、或恐惧、或茫然的脸。
“二王子殿下在我手中。”沈烈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放下武器,退出王宫。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扣在拔都咽喉的手指微微收紧。
“嗬……嗬……”拔都的脸色由红变紫,双眼翻白,四肢徒劳地蹬踏着,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住手!快住手!”阿史那·咄苾终于反应过来,急声喝道。
拔都若是死在这里,他回去根本无法交代!而且,这个如同鬼神般的中原人,让他感到了发自灵魂的战栗。“都放下武器!退后!”
乌孙武士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弓弩和刀剑。
拔都的私兵见乌孙人都怂了,又见主子被擒,更是士气全无,纷纷丢弃兵器。
“哐当!”
“铛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沈烈这才稍稍松了松手指,让拔都能够勉强呼吸。
“让你宫外的部队,立刻解除包围,退出王城。
”沈烈对瘫软在自己手中,如同死狗一般的拔都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拔都剧烈地咳嗽着,感受着咽喉处那随时可以夺走他性命的力量,所有的野心、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都被死亡的恐惧碾得粉碎。他艰难地看向巴鲁,嘶声道:“传……传令……撤……撤退……”
巴鲁脸色灰败,看了一眼如同神魔般的沈烈,咬了咬牙,转身向外跑去传令。
殿内的危机,随着沈烈这石破天惊的“擒王”之举,竟以一种谁也没有料到的方式,骤然解除!
所有人都用一种混杂着敬畏、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那个扣着二王子咽喉,依旧神色平静的青衫男子。
他站在那里,仿佛独自对抗了整个世界的兵锋。
大王子术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浑身虚脱般差点站立不稳,看向沈烈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后怕。
老国王兀突鲁也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瘫倒在王座上,老泪纵横,不知是为国家的劫后余生,还是为儿子的忤逆作乱。
沈烈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只是淡淡地对拔都说道:“殿下,看来你这王位,是坐不成了。”
拔都面如死灰,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怨毒,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日光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方才还刀兵相向、杀机四溢的叛军,此刻如同被抽去了脊梁,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兵器散落一地。
他们的核心,他们野心所系的二王子拔都,此刻正如同待宰的羔羊,被沈烈那只看似寻常、却蕴含着雷霆之力的手扣住咽喉,面色紫胀,狼狈不堪。
乌孙特使阿史那·咄苾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惊怒、羞愤、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在他眼中交织。
他引以为傲的乌孙武士,他暗中支持的政变,在这个如同鬼神般的中原男子面前,竟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他死死盯着沈烈,仿佛要将他看穿。
大王子术赤在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剧烈起伏后,终于勉强稳住心神。
他看着被制住的拔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沈烈深不见底的敬畏。
他走上前,对着沈烈深深一揖:“沈……沈先生,不,恩公!今日若非恩公力挽狂澜,车犁……车犁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术赤……代父王,代车犁,拜谢恩公!”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