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琋不回答,但渐渐明白了那二人是谁。
此前出城去往仰颐观路上遇刺重伤,后来在一家农户疗伤,当时那农户有夫妇二人,就应该是这两个了。
慕琋不回答。
马征就先对地上跪着的庆儿:“你把之前跟我说的话,当着在场贵客的面重说一遍。”
庆儿头发凌乱,衣衫也好似多日未曾换过,眼神中透着惊恐,慢慢抬头向慕琋的方向瞧了一眼,就像受惊的野兔立马低下头去:“奴婢……奴婢在西华山时,有一次……有一次给世子送洗澡水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你只管大声说出来。”马征站在一旁给庆儿壮胆。
庆儿一哆嗦,反而声音更低:“看到了……看到了……世子是女人。”
声音虽小,但无异于惊天炸雷。
厅上顿时哗然。
慕琋面若冰霜,岿然不动,原主记忆加载,就隐约记想起了,好像是有那么一次意外,但事后并没有引起任何问题,又过去这么多年,所有人都未曾在意。
马征接着问:“你仅凭一眼就能肯定吗?”
庆儿畏畏缩缩不敢抬头:“当时奴婢拎热水进去,外室无人,就想着直接送去内室岂不是更好。没想到,一掀帘子就看到了……看到了……浴桶里的世子……世子的上半身……”
“你怎么能够肯定没有看错人?”马征再三逼问,是要说给在场每一个人听。
庆儿鹌鹑似地点头:“虽然奴婢立刻被发现,被桃儿姐姐赶了出来,但是不是女人一眼也就知道了。另外,奴婢当时也疑心自己看错了,之后又悄悄绕到后面窗下细听,就听到里面桃儿姐姐说什么‘她应该没有看到吧?今后世子沐浴还是要小心为上,为何外面没有人把守’之类的话,然后还责怪泽兰姐姐为什么没有看好大门,让个粗使丫头闯到里面来。”
庆儿言之凿凿,厅上众人更纷纷将目光投向慕琋。
慕琋端坐不动,心中就纳闷一件事儿。
马征还在继续盘问:“之后呢?”
庆儿继续回答:“奴婢的母亲是世子身边的李嬷嬷,那日奴婢不小心闯入之后,奴婢的母亲很受到连累,大约是被世子斥责,总之很晚才回来,回来后脸色也不大好,还把奴婢好一通骂。奴婢当时问母亲是不是奴婢看眼花,母亲说就是看错。可是既然是看错,奴婢后来却还是被罚去做了粗活,再未得接近世子。”
原主身边一直有这样藏着心机的小丫鬟,竟然一直未曾察觉,也不知道从前都做些什么?
至于李嬷嬷,那是原主生母身边的老人,本应十分可靠,只因年岁大身体也不大好,才留守西华山,没一起回墨阳城。
可如今,庆儿在这里,就不知道李嬷嬷现在何处?
正在这时,慕珣返回,在慕琋身边低语一句:“外面廷尉府的卫尉已被包围,他们不敢造次,不过父亲被刘启他们缠住,一时不得脱身,你不必说什么,一个左监我来对付。”
慕珣这边刚说要对付马征。
马征也瞄见了去而复返的慕珣,就指向庆儿身后跪着的二人:“这二人世子不认识,想必二公子总该认得吧。”
慕珣这才扫一眼厅上跪着的三人,在瞧见农妇夫妇的一瞬身形一僵,自然认出。
马征也不必等待回答,更放开音量道:“当日世子城郊遇山匪,此事报到廷尉府,廷尉府一路追查山匪。可惜山匪狡猾已查无所踪,倒是意外收获到了这家农户。陈魏氏,你说说那日情景吧。”
马征所指该是那农妇。
农妇陈魏氏哆哆嗦嗦跪俯于地:“民妇……民妇……大约两个月前……来了一辆马车还有好多骑马带刀的。那公子从马车上抱下另一位受伤的公子,伤口在胸前。他们给了民妇家的好些银子,要民妇安排房间,烧热水,还有衣服,哦……对了,他们还自带了大夫……还有……”
“说重点。”陈魏氏有些语无伦次,马征就提醒。
陈魏氏本来就慌慌张张没见过世面,马征这一吓直接不会说话了:“大人啊,民妇不知道什么是重点……民妇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啊……他们给了银子,让民妇做什么,民妇就做什么,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
马征就没办法,一指慕琋与慕珣的方向:“你先说,你那日看到的两位公子,是不是他们?”
陈魏氏颤颤巍巍抬头望过去:“啊……啊……站着的那位公子是……是……另一位看不清。”
“看不清?”马征就转向农夫,“陈大力你说。”
一直低着头的农夫也就抬起头来,模糊老眼往慕琋方向瞧了一眼,也不知看清没看清就点头:“是,就是那日受伤的公子。”
马征这才满意,又踢一脚陈魏氏:“民妇透过人缝偷瞧两眼,受伤的那位公子不似男人,倒是个女人。”
厅上又是一阵哗然。
“你为何肯定?又为何偷看?”马征这种盘问显然在此之前已经重复过许多遍了。
陈魏氏渐渐适应了场合,说话也顺溜起来:“民妇并没有偷看,只是先前本该是当家的去送,那位公子却指定要民妇送东西,且民妇进去的时候,那位公子防护严密遮遮掩掩,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能让人看的。民妇就奇怪,一个男人受伤有什么不好看的,我们村平日里谁受了伤,还不是露天白日的就撒锅底灰……所以民妇就多瞧了两眼。”
马征继续引导:“你且说你多瞧了两眼都看到什么?”
陈魏氏就又努力想了想:“啊……那公子胸口中上插了箭杆,闭着眼,没有反应……”
“说重点,你怎么就瞧出是女人?”马征再次提醒。
陈魏氏就道:“这女人就是女人,还怎么瞧出来?”
“嘿嘿,是吗,这么肯定?”马征吊梢眼露出猥琐笑容,“你再看清楚,是上面端坐的那位吗?受重伤的公子可是与那位公子长得一模一样?”
山雨欲来风满楼。
慕琋冷眼旁观,陈魏氏怎么回答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想不明白,此前高氏生母兼乳母揭穿她那次,之所以没有立刻公开而是要私下跟她讲条件,就是因为金方君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日这一出戏显然还是高氏一族背后捣鬼,但现在当众揭穿了她,高氏就不怕再受牵连了吗?
今晚本来还有一出大戏等着她去唱,高氏却又起幺蛾子,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