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踏着星河绫降临的威压,如同万载寒冰倾覆而下,瞬间冻结了荒原上每一缕血腥的空气。那冰冷彻骨的目光扫过战场,最终锁定了伏在碎石间、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墨牙。
“孽畜,随我回去。”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缠绕着冰冷星辉的绫带如同活过来的毒蟒,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卷向黑豹的脖颈!
“吼——!” 墨牙发出虚弱却充满野性不屈的低吼,挣扎着想撕裂空间,但重伤之下,那点微弱的空间涟漪刚泛起就被星河绫的寒气压得粉碎!眼看那致命的绫带就要缠上它的脖子!
“休想!”
一声嘶哑却斩钉截铁的厉喝撕裂了凝滞的空气!是夜无痕!他离得最近,尽管拄着匕首的身体还在因内伤而微微颤抖,额心那道黄泉印却骤然爆发出浑浊而汹涌的死气!他整个人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后发先至,无光匕首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斩向那条卷向墨牙的星河绫!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匕首斩在看似柔软的绫带上,竟爆出大蓬刺目的火星!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冷巨力顺着匕首狂涌而来!夜无痕如遭雷击,整条手臂瞬间麻木,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匕首的“赎”字!他闷哼一声,被狠狠震飞出去,重重砸在巫铃和铁十七附近,激起一片尘埃!
“不自量力。” 璇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星河绫去势不减,眼看就要彻底禁锢墨牙!
“墨牙——!” 刚从铁十七胸口那狰狞烙印带来的巨大冲击中勉强回神的巫铃,看到这一幕,心胆俱裂!墨牙是阿雪的灵宠,是伙伴!她不顾体内因并蒂莲契约而翻腾的剧痛,猛地抬起那只被噬星母株经络刺入、此刻还隐隐作痛的手腕,碧鳞蛊王感受到主人强烈的守护意志,在她经脉中发出尖锐的嘶鸣!一缕凝练到极致的碧绿色毒雾,如同毒箭般射向璇玑的面门!
“哼。” 璇玑终于有了点反应,但也仅仅是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她甚至没有动用星河绫,只是另一只纤纤玉指随意地凌空一点!
嗡!
一道由纯粹星光凝结的菱形冰盾瞬间在她面前浮现!
噗!
那足以蚀骨融金的碧鳞蛊毒撞在星光冰盾上,竟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便彻底消散!冰盾纹丝不动,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璇玑冰冷的目光扫过巫铃,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试图撼动大山的蝼蚁。
“铃…儿…别…” 铁十七躺在血泊中,气息微弱,看到巫铃出手,独眼中满是焦急。他挣扎着想动,胸口那朵墨绿色的噬星母株之花剧烈摇曳,刚刚被并蒂莲强行平衡的狂暴能量又开始蠢蠢欲动,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璇玑的星河绫,距离墨牙的脖颈已不足三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天地玄黄,血墨为疆!缚!”
一声清越却带着无尽疲惫与怒火的吟唱,如同穿透层层阴云的曙光,骤然从荒原边缘响起!
嗤啦啦——!!!
无数道赤红如血、却又燃烧着炽热金焰的奇异符文,如同从虚空中泼洒而出的岩浆瀑布,瞬间跨越空间,精准无比地缠绕上璇玑那条卷向墨牙的星河绫!
是谢青符!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显然之前的战斗和赶路让他消耗巨大。但他那双总是带着点慵懒笑意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熊熊怒火,明亮得惊人!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不断有殷红的鲜血渗出,化作燃烧的符墨,源源不断地注入空中那赤金交织的符阵!
“吼——!” 星河绫被这突如其来的血墨符阵缠绕,如同被烙铁烫到的毒蛇,猛地一缩!绫带上流转的冰冷星辉与赤金符火剧烈碰撞、湮灭,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卷向墨牙的致命一击,竟被硬生生阻住!
璇玑那万年冰封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她微微侧首,冰冷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谢青符身上:“血墨符?有点意思。可惜,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她玉指轻弹,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星芒,如同坠落的寒星,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越了视觉极限,直射谢青符眉心!
谢青符瞳孔骤缩!那星芒蕴含的毁灭气息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身前虚空!
“血墨凝甲!御!”
一面由无数细密血符瞬间凝结成的厚重符盾挡在身前!
轰——!!!
星芒撞上符盾!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的“嗤啦”声!赤金色的符盾剧烈颤抖,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谢青符如遭重锤轰击,整个人向后滑出十几丈,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脸色瞬间由白转金,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符盾虽未彻底破碎,但也光芒黯淡,摇摇欲坠!
“青符!” 夜无痕挣扎着站起,黄泉印死气翻涌,就要再次扑上。
“咳咳…别过来!” 谢青符抬手阻止,抹去嘴角血迹,眼神却死死盯着璇玑,“这娘们…扎手得很!阿月呢?快!只有她的卦术能牵制这鬼东西!”
“阿月…” 夜无痕猛地看向云织月倒下的方向。少女依旧昏迷不醒,躺在冰冷的碎石地上,满头雪发黯淡无光,如同枯萎的霜草,只有那几缕缠绕在厉千绝血玉蜘蛛核心位置(虽然厉千绝已退走,但核心被噬星母株重创后残留的邪力节点仍在)的白发,还在微微搏动,证明着她生命微弱的连接。
“阿月!醒醒!阿月!” 巫铃也焦急地呼唤着,试图爬过去。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昏迷在云织月身边的陆昭雪,脖颈处那幽蓝色的霜纹,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丝冰冷的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拂过云织月苍白的面颊。
“呃…” 云织月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呻吟。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清澈如星河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而迷茫,仿佛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挣脱。
“阿月!” “云师姐!” 夜无痕和巫铃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云织月的目光艰难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谢青符那摇摇欲坠、正拼死抵抗璇玑星光轰击的血墨符盾,以及璇玑那张冰冷得不似凡人的脸。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涣散的神智瞬间被强行拉回一丝清明!
“青…青符…” 她看着谢青符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看着他符盾上越来越密集的裂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青符撑不了多久!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战场:重伤濒死的铁十七和巫铃靠在一起,手腕与胸口并蒂双莲的光芒微弱却顽强;夜无痕拄着匕首,气息紊乱,黄泉印明灭不定;墨牙伏在地上,发出威胁的低吼,却无力挣脱星河绫的余威;而陆昭雪…她就在自己身边,霜纹微弱闪烁,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云织月混乱的脑海!
重启往生阵!只有借助往生阵的力量,才能短暂干扰甚至困住璇玑这种存在!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可是…阵引何在?她的卦盘早已在之前的占卜中炸裂!寿元几近枯竭,神魂重创,拿什么去引动那沟通生死、逆转阴阳的禁忌阵法?
她的目光,猛地落在了自己身边——那根斜插在碎石中、通体翠绿、此刻却沾染了点点血污和尘土的青竹杖!那是凌沧师叔在玄冰试剑后,意味深长地赠予她的!杖身温润,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熟悉的剑气…是残雪剑的气息!是破开玄冰剑气牢笼的那一丝契机!
“青…竹杖…” 云织月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残存的气力。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伸出那只同样布满细小伤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一点点,一点点地,朝着那根青竹杖挪去。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竹身。
嗡——!
青竹杖仿佛被唤醒的沉睡古兽,杖身猛地绽放出柔和的翠绿色光芒!一股精纯而坚韧的生机气息,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云织月的手指涌入她干涸枯竭的经脉!虽然微弱,却如同久旱逢甘霖,让她精神猛地一振!
“以…杖为引…往生…重开…” 云织月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璀璨的光芒,那是燃烧生命本源的光芒!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心头精血混合着残存的所有寿元之力,狠狠喷在青竹杖顶端!
“阿月!不要!” 谢青符感应到那股熟悉的、燃烧生命的波动,骇然回头,目眦欲裂!他太清楚云织月此刻的状态了,再强行引动往生阵,必死无疑!
但已经晚了!
轰——!!!
沾染了云织月心头精血的青竹杖,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翠绿光柱!光柱直冲云霄,瞬间撕裂了璇玑星河绫带来的冰冷威压!一个巨大无比、由无数玄奥卦象符文组成的虚幻阵盘,在荒原上空轰然展开!阵盘缓缓旋转,散发出古老、苍茫、仿佛能沟通幽冥逆转轮回的恐怖气息!
往生阵,重启!
“嗯?” 璇玑第一次真正皱起了眉头,那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她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天地的联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干扰、扭曲!星河绫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就是现在!” 云织月嘶声喊道,声音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无痕!青符!共鸣!”
夜无痕瞬间明悟!他猛地站直身体,不再压制额心那躁动的黄泉印!反而将全身残存的力量,连同那弑师记忆带来的无尽痛苦与挣扎,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黄泉引路,死生无界!开!”
嗡——!!!
他额心的黄泉印骤然爆发出浓郁如墨的浑浊死气!一道粗大的、仿佛由无数冤魂哀嚎凝聚而成的黑色光柱,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猛地冲天而起,狠狠撞入天空那巨大的往生阵盘之中!阵盘上代表“死”之一面的卦象瞬间被点亮,散发出幽幽黑光!
谢青符眼中血丝密布,看着云织月那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心痛如绞,却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猛地一掌拍在自己胸口!
噗——!
一大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滚烫心头血喷出,尽数融入他身前那摇摇欲坠的血墨符盾之中!
“血墨通幽,符照往生!燃!”
轰——!!!
血墨符盾瞬间解体,化作漫天燃烧着赤金色火焰的血色符文!这些符文如同归巢的蜂群,带着谢青符燃烧生命的炽热意志和守护同伴的决绝信念,呼啸着冲入往生阵盘!阵盘上代表“生”之一面的卦象,瞬间被赤金火焰点燃,爆发出温暖而顽强的光芒!
生死二气,血墨黄泉,在往生阵盘的核心处轰然对撞、交融!
轰隆隆——!!!
整个荒原剧烈震动起来!天空中的阵盘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将璇玑的星辉都压制了下去!一道虚幻的、仿佛由无数光影碎片组成的巨大门扉,在阵盘中央缓缓浮现——往生之门!
“三重卦锁…开!” 云织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青竹杖狠狠插向地面!
咔嚓!
青竹杖没入大地!杖身翠绿光芒暴涨,与天空阵盘相连!往生之门猛地洞开!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要抽离灵魂的恐怖吸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璇玑脸色终于变了!她脚下的星河绫疯狂舞动,试图撕裂空间遁走,但那往生之门的力量竟强行干扰了空间法则!她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动作变得迟滞!
“吼!” 墨牙感受到威胁,发出不安的低吼。
夜无痕和谢青符也感到自己的神魂仿佛要被那门扉吸走,连忙固守心神。
就在这时——
嗡!
往生之门内,光影流转,景象变幻!第一重光影闪过,是无数模糊扭曲、仿佛来自远古战场的厮杀呐喊,那是阵法的历史烙印。
紧接着,第二重光影浮现,竟是厉千绝那柄九环鬼头刀震碎卦绳的恐怖画面!画面中,云织月喷血倒飞,白发寸寸断裂!这是刚刚发生的、被阵法强行记录下的因果片段!
“第三重…开啊!” 云织月七窍都开始渗出鲜血,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晃,但她依旧死死握着青竹杖,燃烧着最后的神魂之力!
嗡——!!!
第三重光影终于艰难地凝聚!
光影中出现的,并非预想中的强敌或秘辛,而是一张年轻、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与疲惫的女子面容!
那张脸…夜无痕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谢青符也猛地瞪大了眼睛!巫铃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素问首座!
是他们的师父!玄天宗素问峰首座!但光影中的她,远比现在年轻许多,眉宇间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清冷与…挣扎?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道袍,站在一片朦胧的光影中,似乎正对着什么人在说话。
光影无声,但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她微微开合的嘴唇,以及那双清冷眼眸深处,一闪而逝的剧烈挣扎和…一丝深沉的痛楚!
她说了两个字。
那口型,清晰无比——
“快走!”
轰——!!!
这无声的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夜无痕、谢青符、甚至勉强恢复一丝意识的陆昭雪心头!师父…年轻时的师父…在警告谁?让他们快走?为什么?!
就在这心神剧震、第三重卦锁彻底解开的瞬间!
“哼!区区残阵,也想困我?!” 璇玑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被蝼蚁冒犯的愠怒响起!她似乎终于挣脱了往生阵最核心的吸力束缚!脚下的星河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芒,如同无数碎裂的星辰,轰然炸开!
轰隆隆——!!!
狂暴的星辉能量瞬间撕裂了刚刚稳固的往生阵盘!翠绿的光柱崩碎,赤金血符与黄泉死气被强行震散!巨大的反噬之力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作为阵眼的三人身上!
“噗——!” 云织月首当其冲,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口中鲜血狂喷,那满头雪发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枯死的霜草!青竹杖脱手飞出,翠绿杖身竟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阿月!” 谢青符目眦欲裂,不顾自身反噬的剧痛,强行催动残存符力,化作一道赤金流光扑向云织月,将她坠落的身体险险接住。入手一片冰凉,云织月的身体轻得可怕,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夜无痕也被震得连连后退,黄泉印剧烈波动,死气反噬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嘴角溢出一缕黑血。
而璇玑,在炸碎往生阵后,冰冷的眸光扫过下方一片狼藉、人人重伤的战场,尤其在墨牙身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她的目光似乎穿透虚空,落在了昏迷的陆昭雪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哼,一群蝼蚁。” 她似乎失去了继续纠缠的兴趣,又或者忌惮那强行重启的往生阵残留的因果之力。脚下星河绫一卷,裹挟着她纤尘不染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破碎的流光,撕裂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漫天飘散的冰冷星屑,证明她曾降临过。
荒原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压抑的咳嗽声,以及墨牙低低的呜咽。
夜无痕拄着匕首,单膝跪地,剧烈喘息,额头的黄泉印缓缓平复,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死死盯着璇玑消失的方向,又猛地转向谢青符怀中的云织月,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根跌落尘埃、杖身出现裂痕的青竹杖上。
师父年轻的面容…那无声的“快走”…像一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
谢青符紧紧抱着云织月冰凉的身体,感受着她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手指都在颤抖。他抬头,看向夜无痕,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无法言喻的惊涛骇浪和深沉的恐惧。
巫铃紧紧抱着铁十七,感受着他胸口并蒂莲传来的微弱暖意,目光却茫然地落在远处。魔器宗的烙印…素问首座年轻时的警告…这一切,到底隐藏着什么?
铁十七在剧痛中勉强睁开独眼,看着巫铃失魂落魄的侧脸,又看看谢青符怀中生死不知的云织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胸口的烙印,此刻仿佛在灼烧他的灵魂。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昏迷的陆昭雪,指尖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脖颈处的霜纹,幽幽地闪烁着,仿佛在回应着那往生之门中闪现的、年轻素问首座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