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的指尖按在窗棂的冰花上时,寒意顺着指腹爬上来,像极了第57次轮回她坠河时的冷。那时她被郭宁妃的人推下河,冰层在身下碎裂的脆响还没消散,刺骨的河水就涌进了口鼻,她看见岸边朱允炆举着灯笼,小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吕氏站在他身后,用帕子捂着脸,肩膀却在抖——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是哭,是笑。
【轮回记忆:第57次,她被捞上来时,浑身冻得像块冰,朱元璋跪在岸边给她做人工呼吸,龙袍被冰水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的唇瓣碰上来时带着雪粒的凉,却比任何暖炉都烫,“萱儿,醒醒,别睡”,他的声音混着风雪,碎在她耳边,后来她在太医院醒来,听见李德全说,陛下守了三天三夜,中途晕过去两次,太医给他把脉,说“是急火攻心,加上寒气入体”】
“小主,东宫派人来报,说朱允炆殿下夜里惊悸,哭喊着说看见黑影在窗外晃。”春桃捧着件厚披风进来,鼻尖冻得通红,“太子妃让您过去看看,说……说那孩子只肯听您的话。”
李萱将暖炉塞进袖中,炉壁的烫隔着锦缎渗进来,刚好压住心口的慌。这是第74次轮回的重演——吕氏总爱在雪夜弄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去年是“夜半鬼哭”,前年是“镜中魅影”,目的都是搅得东宫不得安宁,好趁机对朱雄英下手。
“披上披风。”她接过春桃递来的披风,领口的狐毛扫过脸颊,是朱元璋昨日让人送来的,说是“雪夜路滑,别冻着”。她想起第68次轮回,他也是这样,在她去冷宫探望废妃的前夜,默默往她行囊里塞了件更厚的,结果那夜她没用到,倒是他自己在冷宫门口站了半宿,回来就发了高烧。
东宫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朱允炆缩在常氏怀里,小脸惨白,眼睛哭得红肿,看见李萱进来,突然挣脱常氏的怀抱,扑进她怀里:“李姨!有黑影!好多黑影!它们说要抓我去观星台!”
李萱的心猛地一沉。观星台?吕氏连“黑影”的说辞都懒得换了?她抱着孩子轻轻拍着背,指腹擦过他汗湿的额发:“不怕,那是树影,风吹动树枝,看着就像黑影,姨母给你讲过的。”
朱允炆却使劲摇头,小手攥着她的衣襟,指节泛白:“不是树影!它们有眼睛!红红的眼睛!”他突然指向窗外,声音发颤,“就在那里!刚才还在!”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窗外的梅树枝桠在风雪里摇晃,影子投在窗纸上,确实像个张牙舞爪的黑影。常氏松了口气,刚要说话,李萱却按住了她的手——那影子的手腕处,有个明显的环状凸起,是时空管理局黑袍上的铜扣!
“英儿呢?”李萱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朱允炆后背轻轻画了个圈,是她们约定的“警惕”暗号。
“在里屋睡熟了。”常氏的声音也带着紧张,“我让乳母守着,寸步不离。”
李萱点点头,抱着朱允炆往窗边走,故意提高声音:“允炆你看,那不是黑影,是……”她的话没说完,窗纸突然“嗤”地破了个洞,一支淬了毒的银针射进来,擦着朱允炆的耳朵飞过,钉在墙上,针尖泛着青黑!
“有刺客!”春桃尖叫着扑过来,将李萱和孩子护在身后。
暖阁里顿时乱作一团,侍卫们拔刀的声音、宫女的哭喊声混在一起。李萱抱着朱允炆滚到桌下,指尖在孩子后背摸索,果然摸到个硬硬的东西——是块玉佩,与她藏着的双鱼玉佩质地相同!
“这是什么?”她压低声音,指尖捏着玉佩的边缘。
朱允炆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娘给我的,说……说戴着能吓走黑影。”
李萱的心沉到了底。吕氏竟把双鱼玉佩的碎片给了朱允炆!这是想让孩子当诱饵,引她主动交出自己的那半块?
“抓住他了!”侍卫的吼声传来,李萱探头看去,一个穿黑袍的人被按在地上,面罩被扯掉,露出张年轻的脸,竟是徐辉祖身边的侍卫!
“搜他身!”李萱抱着朱允炆站起来,声音冷得像冰。
侍卫从黑袍人怀里搜出封信,李萱接过一看,字迹是马皇后的,上面写着:“今夜动手,务必让朱允炆‘看见’黑影,引李萱入瓮,玉佩碎片若得手,速送坤宁宫。”
“马皇后!”常氏气得发抖,“她竟连孩子都不放过!”
李萱将信递给侍卫:“送呈陛下,另外,把这刺客关进天牢,严加审问,看看还有谁参与。”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淮西勋贵那边的动静。”
处理完刺客,李萱抱着惊魂未定的朱允炆回到暖阁,炭火依旧旺,却驱不散空气里的寒意。朱允炆趴在她怀里,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襟,像只受惊的小兽。
“允炆不怕了,”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指腹擦过他耳后的朱砂痣,“刺客被抓住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来吓你了。”
朱允炆抬起头,泪眼婆娑:“李姨,我娘是不是坏人?”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困惑,“她总让我做不想做的事,还说……说做了才能让父皇喜欢我。”
李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这孩子什么都懂,只是不敢说。她想起第72次轮回,朱允炆也是这样,在她面前哭着问“娘为什么不喜欢我”,那时她还以为是孩子任性,现在才明白,他承受的远比她看到的多。
“你娘只是……方法错了。”她斟酌着词句,不想在孩子心里种下仇恨的种子,“等她想明白了,会对你好的。”
朱允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脸埋进她怀里:“我想睡在李姨宫里,我怕。”
李萱刚要答应,门外就传来朱元璋的脚步声,他带着一身风雪闯进来,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李萱身上,看到她怀里的朱允炆,眉头瞬间蹙起:“怎么回事?”
李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将那封信和玉佩碎片递给朱元璋。他看完信,脸色铁青,将信纸捏成一团:“马皇后真是越来越胆大了!”他看向朱允炆,语气放软了些,“允炆别怕,跟父皇回去,父皇守着你。”
朱允炆却往李萱怀里缩了缩:“我想跟李姨。”
朱元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刮了下李萱的鼻子:“看来朕的萱儿比朕招人疼。”他转向李萱,“那你们就先回承乾宫,朕处理完这里的事就过去。”
回到承乾宫,李萱把朱允炆哄睡着,看着孩子脸上未干的泪痕,心里五味杂陈。她走到妆匣前,打开暗格,将两块玉佩碎片放在一起,果然严丝合缝。原来完整的双鱼玉佩,竟一直被马皇后和吕氏分藏着。
“小主,陛下让人送了碗姜汤来,说是……让您和小殿下暖暖身子。”春桃端着姜汤进来,脸色有些古怪,“李德全偷偷说,陛下刚才在东宫发了好大的火,把马皇后送来的绿萼梅全砸了,还说……要亲自去坤宁宫问问罪。”
李萱接过姜汤,指尖在碗沿摩挲。砸了绿萼梅?那可是马皇后的命根子,第72次轮回朱元璋碰了下花枝,马皇后都闹了三天,今日竟舍得砸了?她想起第61次轮回,他为了护她,亲手烧了淮西勋贵送的百鸟朝凤图,那时她就该明白,他对她的在意,远比她以为的多。
“陛下没去吧?”她舀了勺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
“被徐达拦住了,说是夜深了,怕惊扰了娘娘休息。”春桃撇撇嘴,“依奴婢看,是徐达怕陛下真动了马皇后,伤了淮西勋贵的脸面。”
李萱冷笑一声。淮西勋贵就是马皇后的底气,没了他们,马皇后不过是只没爪牙的老虎。她想起第59次轮回,马皇后的兄长贪赃枉法被查,淮西勋贵联名上奏求情,朱元璋硬是顶着压力斩了人,马皇后在坤宁宫哭了三天,他却只在她面前说了句“国法大于私情”。
“让李德全盯着点,别让陛下真冲动。”她将姜汤喝完,碗底沉着颗红枣,是她第73次轮回说喜欢吃的,“马皇后现在动不得,至少……三月初三之前不能动。”
夜渐渐深了,雪还在下,簌簌地落在窗棂上,像无数只手在轻叩。李萱坐在床边,看着朱允炆熟睡的脸,突然觉得很累。这78次轮回,她像个陀螺,被后宫的争斗、时空管理局的追杀抽打着不停旋转,偶尔停下来,才发现满身的伤痕早已结痂,却一碰就疼。
“萱儿。”朱元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身上还带着雪的寒气,“孩子睡熟了?”
李萱点点头,起身走到他面前,指尖抚过他冻得发红的耳尖:“怎么不戴帽子?”
“来得急,忘了。”他握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揣了揣,“天牢里的刺客招了,是马皇后和徐辉祖合谋,想借黑影吓住朱允炆,再嫁祸给时空管理局,让你和吕氏斗起来,他们好坐收渔利。”
李萱并不意外:“那玉佩碎片呢?他们怎么知道在朱允炆身上?”
“是吕氏故意透露的。”朱元璋的声音冷了些,“她早就想把碎片给你,又怕马皇后察觉,才借着这次机会,让朱允炆‘无意中’带在身上。”
李萱的心猛地一跳。吕氏想把碎片给她?这又是唱的哪出?
“她怕是想借你的手,除掉马皇后和淮西勋贵。”朱元璋看穿了她的心思,指尖在她手背上画着圈,“时空管理局内部怕是分裂了,她和你母亲,或许不是一路人。”
窗外的雪还在下,承乾宫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李萱看着朱元璋眼底的红血丝,突然觉得那些轮回的苦都不算什么了。第78次的雪夜,他站在她身边,眼里的坚定比炭火还暖。
“陛下,”她轻声道,“等三月初三过了,我们……”
“我们就去江南。”他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去看桃花,去泛舟,什么都不管,就我们两个人。”
李萱的眼眶突然一热,用力点头。
她知道,前路依旧凶险,马皇后的算计、淮西勋贵的反扑、时空管理局的祭祀,像一张无形的网,还在慢慢收紧。但她不怕了。
因为她的身边有他,手里有完整的双鱼玉佩,心里有无数次轮回攒下的勇气和爱。
这一次,她想信他,也信自己。
雪还在下,却好像没那么冷了。李萱靠在朱元璋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在风雪声里,慢慢闭上了眼。
梦里,江南的桃花开了,像一片粉色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