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北镇抚司门口。燕鸿鹄从车上一跃而下,玄色的公爵袍服下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脸上的刀疤愈发狰狞。
他刚从宫宴回到府邸,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了冠军侯当街遇袭的惊天消息。
踏入镇抚司大堂,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林笑正靠在椅上,一名医官正在为他重新处理崩裂的伤口,他那身崭新的青色侯爵官袍已被鲜血染得半边深暗。
“谁干的?”燕鸿鹄的声音低沉。
“清河崔氏。”林笑没有抬头,目光落在地上那几具被白布覆盖的亲卫尸身上。
燕鸿鹄的拳头瞬间捏紧,怒火升腾。他知道林笑身边那几个亲卫,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过命弟兄。
“证据。”他只说了两个字。
“没有证据。”林笑终于抬眼,看向他,“他们很干净,我们……要比他们更干净。”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更多言语。
“在城外五十里,有个地方叫‘翠云山庄’,是崔氏一支分支的别院,里面的人,见不得光。”燕鸿鹄缓缓说道。
“城西的‘通源当铺’,有一些他们传递消息的暗桩。”一旁的苏靖安补充道,眼中同样杀气腾腾。
“好。”林笑点了点头,“那就双管齐下。”
燕鸿鹄转身便走,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天亮之前,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城西,通源当铺。
数百名锦衣卫番子撞开了当铺大门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锦衣卫办案,闲人回避!”的吼声响彻长街。谁在里面的当铺伙计和掌柜还没反应过来,数把绣春刀已然架在了脖子上。后院暗室里,十余名未来得及撤离的刺客还想负隅顽抗,刀光剑影中后很快便归于沉寂。一场标准的、有理有据的抓捕行动,进行得有条不紊。
城外五十里,翠云山庄。
近百名黑衣人如鬼魅般潜入庄园。他们的衣袖上,都用银线绣着一个不起眼的“王”字。为首的正是燕鸿鹄,他没有戴那张赤铜饕餮面具,一张脸比夜色还要冷酷。
“不留活口。”
这是一场无声的屠杀。隐龙司的精锐们是黑暗中最顶尖的猎手,他们手中的兵刃划过喉咙时,甚至不会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从守门的护院,到内宅的主子,再到厨房烧火的仆妇,无论男女老幼,尽数在睡梦中或惊恐中被一击毙命。
整个庄园,除了风声,再无半点声响。
行动的最后,几名隐龙司的校尉将数枚刻着“太原王氏”的令牌,不着痕迹地丢在几具尸体旁,又将几柄王家护卫惯用的制式长刀,插在庭院的泥土里。
做完这一切,燕鸿鹄带着他的人,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色微明,燕鸿鹄回到了北镇抚司。他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但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却怎么也洗不掉。
林笑一夜未睡,正看着医官为他第四次清洗伤口,王守一配的方子,效果自然极佳,短短半夜毒素已经被拔除。
“庄子里,七十三口,都睡下了。”燕鸿鹄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笑轻轻“嗯”了一声,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燕鸿鹄看着他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心中的怒火再次翻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扔了过去:“御赐的,外敷。”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汴梁城时,两则消息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上层圈子。
其一,新晋冠军侯林笑昨夜遇刺,身受重伤,随行亲卫战死数人。锦衣卫雷霆出击,于城西通源当铺剿灭刺客,人赃并获,所有线索皆指向清河崔氏!
其二,一则通过各种渠道私下流传的秘闻:清河崔氏在城外的一处重要别院,翠云山庄,昨夜被人灭门!满门上下无一活口,现场留下了太原王氏的信物。
整个京城,炸了锅。
清河崔氏的府邸,当代家主崔敬言气得须发皆张,目眦欲裂。
“欺人太甚!”
他当然知道翠云山庄的灭门惨案是谁干的!什么太原王氏,不过是栽赃嫁祸的拙劣把戏!可他没有任何证据。他明知是林笑的报复,却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这口黑锅,他不仅要背,还得把怒火全都倾泻到死对头王氏身上!
……
大朝会。
皇极殿内,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清河崔氏的家主崔敬言,一双老眼死死地盯着队列前方的林笑,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而林笑,则是一副伤势未愈、元气大伤的模样。他身着崭新的侯爵朝服,左臂用白布吊在胸前,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倒下。那满头的白发,更为他增添了几分悲情,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同情。
隆武帝处理完几件政务,目光落在了林笑身上,声音温和了许多:“冠军侯,伤势如何?”
林笑挣扎着出列,对着龙椅深深一拜,声音虚弱:“谢陛下挂怀,臣……无碍。只是可惜了那几位与臣一同浴血沙场的弟兄,他们没死在北周人的刀下,却……”
他说到此处,声音哽咽,流露出一丝悲痛,引得殿中不少武将感同身受,纷纷对崔敬言怒目而视。
“臣,还要多谢锦衣卫苏指挥使。”林笑话锋一转,对着苏靖安的方向微微颔首,“谢苏大人连夜查案,为臣和死去的弟兄们讨回公道。”
崔敬言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林笑是装的?说翠云山庄是你派人灭的?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就在崔氏一族骑虎难下,憋屈得快要原地爆炸之时,户部尚书唐简颤颤巍巍地出列,手中捧着一本奏章,跪倒在地。
“陛下!”他一声悲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臣有本奏!北伐虽胜,然国库早已空悬!如今北周议和的赔款尚未运抵,朝廷各项用度已是捉襟见肘,军饷、抚恤、河工、赈灾……处处都要用钱!臣……臣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啊!”
唐尚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一个为国为民的老臣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若非林笑知道他的底细,恐怕已经被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