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锣响,花厅里只剩下作画时细微的笔触声。
命妇们坐在外围,个个都一脸期盼,紧张地盯着场内自家的女儿。
丹青对于世家女子而言,大多都是从小就开始学习的。窦文漪其实并不擅长此道,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医术上面,自然没有这闲情雅致。
若谁的画技能一骑绝尘,胜过在场所有的世家贵女,也未曾可知。
这种比试表面是画作,其实背后全都是‘人情世故’。
窦文漪端坐上方,神情恬淡,目光偶尔掠过徐玉皎,见她下笔稳健,就知道她不负所望,早就有所准备。
徐玉皎一面从容地画着,一面时刻关注着周边,在她旁边的徐知意自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拿到的是一块卵石,只见她画画的动作优雅纯熟,落在画纸上的蒲苇十分漂亮,明显是个高手。
徐玉皎微微蹙眉,心里愈发不安。
一炷香尽,一副副画作呈上。
窦文漪邀来了宫中有名的画师,以及几位翰林,和宗室夫人一起评判。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徐玉皎的画‘不负众望’作脱颖而出。
其中一位翰林颔首赞道:“这并蒂莲画工极佳,志趣高远,不错,蕴藏生机,寓意美好,心思沉静通透,老夫推举这画为魁首。”
听他如此讲,立马有几位宗亲夫人积极附和。
徐玉皎面带笑意,强自压住心头的喜悦。
徐夫人不动声色瞟了一眼那位翰林,暗自感慨:银子没白花,此刻,她只盼着等面见圣,女儿也能如此顺利。
这时,有人持有不同意见,“这幅芦苇磐石图,不管是意境和笔触明显都更胜一筹……”
窦文漪侧目,眸光温和,“哦?”
她认真的眸光落在画上,微微怔住了。
画卷用极为淡雅的笔墨勾勒出一大片的湖边芦苇,朝阳东升,红霞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水天一色,淡赭色的磐石旁,停着两只仙鹤,浑然天成,一静一动,犹如画龙点睛,又似无声的倾诉与陪伴。
整幅画笔触干净利落,色泽鲜明,蕴藏的细腻温润的情愫。那泛白的芦苇花絮向着磐石飘散,更让整幅画显得朦胧,华美。
此画一出,瞬间衬得并蒂莲花图黯然失色,呆板无趣。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立意确实不错,此画是谁人所作?”
林知意缓缓起身,“回禀娘娘,是臣女所画。”
“果真不错,本宫甚是喜欢。”窦文漪眼中流露出欣慰,明白知意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步步从阴霾中走出来。
“这画风……似得了大画师阎公的真传?”其中一位老翰林,双眼放光,捧着画卷爱不释手。
“敢问姑娘师承何处?”
“阎公正是我外祖。”
“原来如此,不愧是阎公的孙女,青出于蓝胜于蓝!老夫推举此画为魁首。”
一时间,众多命妇都朝林知意投来了欣赏的眸光,毕竟阎老可是一代名家,如今他去死了,他的画日后只会价值连城,越来越贵。
林知意落落大方,谦虚地应对着他们的各种问题,只是提及过世不久的外祖,心底难免有些哀伤。
听着四下赞叹声不断,徐玉皎面色难看极了,心底戾气横生,紧紧地攥着手心,原本她才应该是众星捧月那个,不曾想凭空冒出一个林知意!
恐怕她是窦文漪内定的宫妃人选,故意弄来与她打擂台的。
接下来,比试的是“闻香赋意”,香料对于世家贵女更不陌生,只是窦文漪故意加入了几味药材,真正懂香的人,其实对药材并不陌生。
此举到底让贵女们措手不及,好些人连药材都没见过,如何根据药材调制香料。
徐玉皎表现得也不尽人意,只是因着前一轮的成绩,到底进了第三轮的比试。
如此筛选下来,就只剩下不到六人。
窦文漪被众人簇拥着往前走,回眸看着一脸丧气的徐玉皎,特意停下脚步,笑道,
“徐姑娘,不要泄气,能进入最后这轮比试的,就已经非常优秀了。圣上并没说最终会选几位进宫,所以还是有机会的。”
徐夫人神色讪讪,陪着一张笑脸,“多谢娘娘鼓励。”
徐玉皎脸上红白交加,哪里听不出她含沙射影的嘲讽,半晌说不出话来。
窦文漪收回视线,只当没瞧见她几乎捏成拳头的手。
大多数人都猜出徐玉皎肯定提前拿了题目,靠着作弊没能拿到魁首,真是没用。
众人心思各异,已有贵夫人忍不住嘲讽,“来参加比赛,本就是凑个趣,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在第一轮就被刷下去。胜败乃兵家常事,好在她心态好,没有输不起,哭鼻子那才叫没出息呢!”
窦文漪叹了一口气,小姑娘心思简单,喜形于色,情绪根本藏不住,这接连的挫折已让她深受打击。
移步画舫,又等了一刻,皇帝的身影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圣上到——”
哗啦一声,众人全跪了一地,窦文漪微微屈膝行礼。
徐玉皎壮着胆子,偷偷抬眸。
“免礼。”
皇帝身着一袭明黄的龙袍,身姿挺拔,衣袂飘飘,颜如星辰,圣姿硕仪。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天威。
裴司堰凌厉的眸光扫过跪了一地的众人,阔步掠了过去,握住窦文漪的手,笑了,“漪儿,辛苦了!”
那笑容风神秀丽,让天地失色。
“不辛苦,能为圣上分忧,是我的福分。”窦文漪脸色挂着浅笑。
安喜公公察觉到有人窥探,锐利的眸光射了过来,徐玉皎慌忙垂下视线,心底的野心不断疯涨,瞬间就遮天蔽日。
她想取而代之,想站在他的身侧!
裴司堰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两人并排落座。
章太妃得了皇帝的眼色,笑道,“皇帝,剩下几位都是我们精挑细选的,看看有没有能入得了你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