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似回想起什么,窦文漪淡声道,“不是每个人的母亲都真心替自己的孩子作想,更何况,你并不是姜家真正的血脉。”
姜婉其实是先皇后嫡亲的胞妹,出生时被身为细作的乳娘调换,偷换了出去养在了姜家。
她的身世被谭贵妃窥破,在她的运作下,她才以歌姬的身份进宫,破格成了贵人。
上一世,姜婉并不知自己的身世,这次小产过后,她终身无子嗣。
她复仇的屠刀平等地指向了所有害过她的人,包括章家、沈家、太子、谭家,甚至还有姜家!
一场惊心动魄的宫斗就此展开,从某个角度而言,她加速了大周的覆灭。
她为了替谢归渡寻找解药,借着他首辅的身份,曾私下翻阅过太医院大量的药案,而姜婉的病案不翼而飞,尤其缺失了她流产的记录。
今日帮她的那个胡太医后来牵扯出另一桩大案,落到了太子手里。他为了活命,关于这次‘流产’的细节才浮出水面。
姜贵人瞳孔微缩,眸底难掩震惊,颤抖着唇喃喃,“不......你骗人!”
窦文漪有些无奈叹道,“章淑妃根本不知你怀有身孕,如何害你?你可以不信我,但是姜家人到底如何对你的,不用我提醒吧。”
“如果你愿意沦为他们手中的棋子,不顾自身安危,冒死也要冲锋陷阵,就算斗垮所有人,你就能得到善终吗?”
“就算,圣上独宠你一人,他能活到把你的皇嗣扶持登基的那一天吗?”
上一世,在北狄来犯之时,姜贵妃被文臣们冠以‘惑国妖妃’的名号,打着清君侧的口号,逼迫穆宗皇帝斩杀了她。
“你......”姜贵人脸色惨白,她这话实在大逆不道。
可如她所言,穆宗皇帝已年迈,若失了他的庇护,她又没有儿子依仗,她树敌无数,与人斗过你死我活,那又如何?
等待她的只有一条绝路!
“娘娘,你的身子已受损,若不好好调理必会伤及根本,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好好调理,再怀上子嗣才是正经。另外,你长得和先皇后神似,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其实是温家的女儿?”
窦文漪起身,闻了闻那香炉里幽香,“这合香是在模仿温皇后的闺阁香吧?”
为了获得穆宗皇帝的宠爱,她自私想模仿其精髓。
这香料首当其冲,可温皇后所挚爱的合香,其实是用松子膜,荔枝皮、苦栋花之类不起眼的香料调制的,她反倒舍弃了合香的主流香材“沉檀龙麝”。
窦文漪放慢语速,一字一句道,“可惜,这味合香里面混合了很多麝香,麝香有什么功效,你不会陌生吧?”
姜贵人唇色僵白,怔怔地看着她,“章淑妃睚眦必报,她也不会放过我,你又是谁,为何要帮我?”
窦文漪语气平静道,“我和你一样,是被命运碾压的牺牲品。我已经改变了命运,我希望你也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当然是希望借姜婉来扭转局势,但更多是对她的遭遇深感同情。
姜贵妃和她一样在泥潭里挣扎,可那些纠缠了一生的痛苦,煎熬,消耗,争斗,其实最开始就错得离谱。
“章淑妃,那里,我会尽量帮你周全。”
姜贵人望着她那双明媚如骄阳的眸子,刹那间,感觉桎梏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松开了,就好像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曙光。
窦文漪起身向她施礼,随后径直离开寝殿。
章淑妃讶然,“这么快?”
窦文漪神色淡然,“她的病症看似凶险,实则不然,只要对症下药,便会有成效,姜贵人已无大碍。”
医官和宫婢慌忙冲了进去,那宫婢很快再次出来,“淑妃娘娘,我们贵人的症状已经缓解了,胎儿保住了。”
章淑妃眉宇总算舒展开来,“务必让太医多开些保胎的药,这件喜事还得立马禀报圣上。”
窦文漪看了一眼殿内的滴漏,斟酌着开口,“娘娘,臣女有几句体己话,想单独告诉你......”
章淑妃抬手屏退伺候的宫婢们,见眼前之人,身姿单薄瘦削,背脊直挺,眼前浮现出方才她临危不乱的果毅。
窦文漪不欠章家的,还处处维护章家,甚至还顶着她的怒意不予余力地帮着章家。
思及此处,章淑妃心中难免动容,“方才,是本宫不好。”
章淑妃身居高位多年,能主动给她台阶实属不易。
窦文涟笑了笑,语气十分真诚,“不关娘娘的事,臣女谢过娘娘的抬爱,是臣女,无福。”
章淑妃觉得万分惋惜,连承羡都入不了她的眼,也不知道她以后会嫁给谁?
她是由衷希望她能嫁入章家的,叹了口气,“罢了!”
说着,窦文漪附耳给章淑妃提醒了几句,章淑妃闻言,大惊失色......
窦文漪跟着宫婢从景仁宫刚出来,就看到不远处的宫道上,谭贵妃带着人,浩浩荡荡朝这边赶来,是去给姜贵人撑腰,做实这桩血案吧?
她已经把厉害关系透露给章淑妃了,希望章承羡这次能避开家破人亡的惨剧。
天色渐沉,窦文漪跟着宫婢身后,慢慢朝宫外走去,路过崇华殿时,一道绯红的官袍映入眼帘。
沈砚舟身姿颀长,衣袂飘飘,在长长的宫道上显得夺目亮眼,而在他身后几步开外跟着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女,那人竟是孟静姝。
沈梨舒曾说孟静姝是她的表姐,那他们算不算青梅竹马?
窦文漪恍惚了一瞬,忽地忆起,上一世谢归渡难得给她八卦过一则趣闻,说沈砚舟心中藏着一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所以才一直不肯娶妻。
而那个人正是手段毒辣的睿王妃,孟静姝!
当时,她还笑话谢归渡说他造谣,谢归渡态度却异常认真地告诉她,他是男人,自然比她了解男人。
周遭光线越来越暗,窦文漪觉得自己好像呆在原地很久了,再次朝宫道上望去,眼看那抹红色越走越远,她才转身朝另一侧走去。
下台阶的时候,脚下一滑,她不得不连跳两步以防摔倒,猝不及防,她好像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耳畔忽地传来一道尖细的训斥,“大胆!什么人竟敢冲撞,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