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东宫明德殿。
谢良卿惴惴不安的踏足殿中,看到盘膝坐在一扇玉刻湖光山色屏风的案几前,那身着银白锦袍气韵高洁清艳贵气,坐姿端正如松的男人,他快步走过去就扑跪下去。
“太子殿下,臣知罪了,臣也是受他人蒙蔽才犯下过错,求殿下给臣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臣日后必定洗心革面,愿为殿下效以犬马之劳!”
齐景暄手中提起青瓷茶壶,行云流水的三起三落,干净利落的在两个小茶碗中倒了七分满的茶水,拂袖将其中一杯茶推移至对面。
“谢侍郎过来坐吧。”
谢良卿抬头,见太子那一副温文有礼的模样,他匪夷所思。
太子这是,要保下他?不追究他的过错?
最近太子都把整个朝局搅出一片腥风血雨了,父亲不愿站队太子,他本来就害怕得寝食难安,今日那苏小柳又在这种节骨眼上当街拦太子仪驾状告他,甚至还是小妹被太子送回府后来找他告知,让他前来东宫找太子解释。
太子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想要他们荣国府投诚?还是他心悦小妹的缘故?
想到此,谢良卿重重的叩首,想试探一下太子的态度,“太子殿下,臣惶恐,不敢!”
齐景暄侧目斜睨了谢良卿一眼,“谢侍郎知道惶恐,不敢,那为何还要做?”
“臣当真就是被奸人所蒙蔽双眼,一时糊涂啊殿下!求殿下就宽恕臣这一次吧,臣今后保证不会再犯了!”谢良卿边求饶边叩首。
“你的一时糊涂,就是让一个十口之家失去唯一的依靠,让一群酒囊饭袋进入朝廷为官?”齐景暄说话的语气很轻缓,却有种步步紧逼的强势威压。
谢良卿听得背后冷汗直冒。
他就知道太子手段那么狠辣的人,绝不会轻而易举的宽恕了他!
“殿下,臣当真知错了,求殿下就饶过臣这一回吧,臣愿赡养苏小柳兄长全家.......殿下心悦臣的小妹对吧,臣的父亲欲在十月初一让小妹与萧寰定亲,殿下饶恕臣这一次,臣愿极力说服父亲将小妹许配给殿下!不,只要殿下愿意,臣今夜就能将小妹送来东宫赠予殿下!”
谢良卿太过于恐慌,以至于口不择言。
他低着头,看不到齐景暄逐渐阴沉的脸色,可距离太近,即使不看人,都能感受到那逐渐压抑的气氛。
“谢侍郎,你为人臣,在其位不谋其政罔顾朝纲以权谋私。为人子,在外败坏家族门楣。为人兄长,不爱护亲妹还视妹为玩物枉以女子为礼以求人摆平自己之过,你这个人当的真叫失败。”
齐景暄声音极冷,单是听着就叫人不寒而栗。
谢良卿不敢再说话了,只得将头埋低,等候太子发落。
“有些话,本宫不拿在明面上说,不代表本宫当真不知情,近日本宫清理你徇私舞弊弄进朝堂的那几人,本宫知情但不说,是给你留颜面,本宫爱惜你妹妹,敬你父亲三分,若本宫真想问你责,那便是在朝堂上就剥你官服革职查办了,今日既叫你来,那就将你先前所犯之事做个了结。”
一滴汗珠从谢良卿额头上滑落,砸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响。
太子说,爱惜他妹妹,太子这是承认,心悦小妹一事了?
可他不敢只抓住那一句追问太子。
他从初入朝堂开始,就不敢过度接近太子,太子比他年纪小,但对于男子来说,这种比自己年纪小,又太过于出众,出众到只要靠近他就会被迫沦为陪衬,皎洁清冷得似可望不可及的清风明月的男人,威胁极强。
特别是这人还是普天之下出身最尊贵的男人。
女人会倾慕这样的男人,那么同样作为男人,对他就是畏惧。
谢良卿恐慌得厉害,只答道:“臣但凭殿下发落。”
刚才太子说那些话的意思,不出意外,就是想从轻发落他来着。
“那苏小柳一介弱女子为兄冒死犯跸状告你,其勇气非寻常人可比拟,你更改她兄长试卷让他人顶替他兄长功名,害她兄长郁郁不得志自缢身亡,若你还有几分良知,你就娶那苏小柳为妻,名正言顺的赡养她一家老小。”
谢良卿愕然抬头,只见殿内白炽灯光线清冷,照得太子那张能叫天下所有男儿汗颜的脸显出几分万年寒冰般的冷意,过分精湛的眉眼因面色的平静而矜贵出尘。
“太子殿下,臣可纳那苏小柳为妾,但娶她为妻,就是臣愿意,臣的父亲也绝不会容许她进门啊!”
纵使太子给的处理方式对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他也还是想为自己那空悬至今的正妻之位拼搏一二。
他迟迟未娶妻,缘由只是暂未物色到家世,容貌,品行,才情皆合他心意,还能在仕途上对他有所助力的女子,他要是娶了苏小柳,那不是拉垮了他吗!
“无碍,本宫自会为你们赐婚。谢侍郎为官也有几年了,该清楚陛下的脾气。陛下若在帝都,你这事舞到陛下面前去,那就不是你娶个女子赡养那女子全家就能解决的了。”
齐景暄说话时生得微微上扬的唇角张合间似乎带着一点温润的笑意,能给人一种谦和有礼的儒雅感,偏生那温和间又暗藏着渗人的锋芒。
“那臣.......多谢殿下赐婚!”谢良卿咬牙,咽下屈辱道谢。
齐景暄端起已温的茶,“那谢侍郎就请坐吧,东宫的茶不及荣国府的好,谢侍郎莫要嫌弃。”
谢良卿不敢坐,“太子殿下还有事要与臣说?”
“来都来了,那就顺带着聊聊,谢侍郎秋猎时,撞见你家小妹深夜与本宫私会一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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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良卿子夜过后才回府,下马车时他整个人脚步都是虚浮的,一脸迷茫,浑浑噩噩生不如死的状态。
为儿子担忧的萧郁芸在前堂守了半夜,见儿子回来就立马迎了上去,“良卿,太子都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了?他是不是恐吓你了,要革你职还是往严苛了处理你?你别怕,你父亲正在为你奔走,太子在京中也不是一手遮天,还是有人能压制他的!”
谢良卿只摇了摇头,“母亲,儿子没事,太子殿下只是让儿子娶那苏小柳为妻,其余的事,他不追究,让父亲不必为儿子奔走操劳了。”
“什么!”萧郁芸大惊失色,“你乃勋贵名流子弟,怎么能娶一介贱民之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