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晨光暮色悄然流淌,李阳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他的步伐稳健如初,双手又能灵活地修剪果枝,爽朗的笑声再次在果园里回荡,孙德才因为救李阳,去清风山北崖采还魂草,从崖上摔下留下的擦伤、淤青,也在野山参的药效下与悉心调养下褪去,只在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淡淡的痕迹,成了这段生死情谊的特殊印记。
如今,只要得闲,孙德才便揣着自制的烟叶,晃悠进飘着果香的园子进,两人一个蹲在结满青果的树下,一个倚着斑驳的老树干,从村里的规划建设聊到果园新品种的嫁接,笑声中惊起枝头休憩的麻雀。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他们肩头撒下细碎的光斑,仿佛也在倾听这份生死相救而越发醇厚的情谊。沈阳订单如雪片纷至,王家庄八万羽白鸭化作流动的金流,不仅结清了县农资站积压的种子化肥款,更让沉寂多年的村头老树都仿佛焕发出新的生机。
抬眼望去,青灰色居民楼刺破晨雾,脚手架上工人们吆喝声此起彼伏。水泥搅拌机轰隆作响,与远处鸭群的欢鸣交织成曲,窗框折射的阳光如点点星火,照亮了这片正拔节生长的土地。
王秀梅倚在厨房门框,望着八仙桌前大快朵颐的丈夫。瓷碗碰撞的脆响混着饭香飘来,李阳泛红的面颊与半月前病榻上的苍白判若两人,这鲜活的光景让她眼眶发烫。
‘’李阳,你看这恢复速度!‘’她指尖抚过丈夫新长的胡茬,声音里裹着蜜,‘’照这势头,雨季前乡亲们准能搬进楼房。
李阳咽下最后一口米饭,竹筷在碗沿轻点:‘’可不是?等大伙都安顿好,旧宅基地清拆,街道绿化,还有幼儿园…‘’他眉头紧皱,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光是这些基建,咱们账上的钱怕是撑不住。‘’
灶堂里的火苗突然窜起,映得王秀梅瞳仁发亮。她转身拧开收音机,咿呀的戏曲声里,嗓音带着破局的笃定:‘’去县银行试试?‘’
王秀梅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裹挟着夜露气息的晚风涌了进来。董秀香肩头还沾着草屑,赵艳鬓角别着半朵野丑菊,王娟怀里抱着个账本,三人踩着月光跨进门槛,粗布鞋在红砖地上蹭出细碎声响。
‘’正念叨你们呢!‘’李阳起身让座,木腿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声,‘’村里基建处处烧钱,光靠现有的资金,怕是周转不开,正琢磨着去县农行贷款。‘’
‘’贷些款救急对吧?‘’王娟将账本重重拍在桌上,‘’李阳你看,装修队的报价单,建材采购清单,每一笔都像吃钱的虎口,现在连工人们的伙食开销,都快压的财务是喘不过气了。‘’
起艳抬头看了眼挂历,指尖点在七月中旬的日期上,‘’先别急着跑银行!再过一个多月,咱们就能卖玉米回笼资金了,紧接着,咱们的葡萄也开始上市了。‘’
‘’玉米?‘’李阳握着茶杯的手顿住,茶汤在杯口泛起涟漪,‘’春播不是说坡岗地种杂粮,平川地不是全种普通玉米吗?至少要等到十月份才能收割吗?‘’
董秀香从布兜里掏出个油纸包,剥开露出几颗饱满的玉米粒,紫白相间的色泽在灯下流转:‘’这可不是普通玉米!是省城农大新培育的早熟粘玉米种,烀熟后又糯又甜,城里人就好这口‘’烀苞米‘’。我和赵艳磨了老校长半个月,才从实验田里匀出这批种子。‘’
王秀梅凑近细看,玉米粒放着珍珠般的光泽,鼻尖似乎已经荣耀起玉米清甜的香气:‘’那咱们种了多少亩?‘’
‘’大概两千多亩地。‘’赵艳展开皱巴巴的种植分布图,手指划过地图上大片金黄标注,‘’孙东那小子机灵的很,知道你记挂着干爸和李刚家,偷偷的给他们的地块全换上了这个品种,他还不让别人告诉你,说要给你个惊喜。‘’
李阳望着地图上星星点点的标记,想起孙东平日总爱和农机队工人咋咋呼呼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这小子,鬼点子比玉米粒还多,不过两千亩,要是行情好的话,这笔收入可以解决燃眉之急笔。‘’
王娟翻开账本,沙沙的记录着数据:‘’我打听,县城早市上的鲜玉米能卖到两块钱一根,咱们直接对接商超,走批量销售,利润空间更大。‘’
夜风掀起窗帘,裹挟着玉米青苗的清香涌进屋内。李阳望着墙上的村庄规划图,那些尚未开工的幼儿园、文化广场,此刻仿佛都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希望。 他看着天花板上的白帜灯,暖黄的光晕照亮众人眼中的期待,在这个夏夜,关于丰收的憧憬,正如破土而出的玉米苗,在晚风里悄然生长。
七月的晨光还带着乡村特有的湿润,整个村庄早已换了新颜,白墙红瓦的楼房错落林立,取代了往昔的低矮农舍。李阳,李树发,王娟和董秀香四人,小心翼翼的将精心挑选的黏玉米样品装箱,踏上了前往大连的合作之旅。
抵达大连后,他们在徐丹经理的引荐下,第一时间就见到了超市老板郑军。现场就开始蒸玉米。当打开锅盖时,热气腾腾的烀苞米,黄饱满的玉米粒裹着晶莹的水汽,浓郁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郑军接过递来的玉米,轻轻咬了一口,软糯香甜在舌尖化开,他当即眼前一亮,‘’李阳,这玉米简直绝了!入口黏糯回甘,比我吃过的任何品种玉米都出色!‘’
李阳挺直腰杆,目光坚定,‘’咱们村里改良种植的黏玉米,现在有二千多亩地,品质绝对有保障。‘’郑军握着玉米的手微微停顿,难以置信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随即爽朗的笑出声来:‘’李阳,可别忘了,咱们签过的协议!同等价格下,你这好东西必须优先供应给我的超市!‘’
‘’郑总,那这玉米您打算要多少呢?‘’
李阳脸颊上带着笑容,眼神里充满了自信。
邓军目光灼灼,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扫了一眼众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李阳,这样优质的玉米得先把我们的冷库填满,后续考虑外卖渠道。‘’他的话语里只有对产品的高度认可,也暗含抢占市场的商业敏锐。
李阳嘴角上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意,适时抛出关键问题:‘’郑总爽快!不过这收购价……‘’话音未落,尾音里着恰到好处的期待。
郑军仰头大笑,直接给出报价:‘’就一元一根!这个价,在市面上绝对有诚意!‘’他眼神里带着笃定,显然对这笔交易势在必得。
李陌心里快速换算,黝黑的面庞泛起欣喜的红晕,按照每亩地三千根的产量,这就意味着一亩地能带来三千多元的收入,这笔资金足以支撑村里文化广场修缮,道路亮化等后续建设。想到这里,他用手握住郑军伸出的手:‘’郑总,果然是干大事的人!这合作,我看行!‘’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窗外的阳光正好,映照着桌上金灿灿的玉米,照亮了即将开始的合作之路。
七月流火,骄阳将大地炙烤的发烫,玉地里却翻涌着比暑气更炽热的劳动浪潮。李树良一声吆喝,全村男女老少扛着镰刀,推着板车涌进两千多亩的玉米田,草帽与汗珠齐飞,笑与共蝉鸣交响。
青壮年攥紧玉米杆猛的一掰,‘’咔嗒‘’声此起彼伏,带着露水的玉米棒子便滚入腰间的麻袋,上了年纪的老人佝偻着背,仔细剔除品相不佳的玉米。布满老梁的手丝毫不比年轻人慢,女人们蹲在田垄间。麻利的剥去翠绿的玉米叶,金黄的玉米堆成小山,阳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正午的阳光最毒时,不知谁喊了声‘’加把劲!邓老板的冷链车快到了。‘’草帽下蒸腾的热气里,挥舞的手臂反而更有力了。
田埂上,拖拉机载着成捆的玉米颠簸而过,车斗里不断传出玉米相撞的脆响。李阳王秀梅夫妻俩站在高岗上,看着远处排成长龙的冷链车正缓缓驶进村口,车身的银白反光与田园晃动的草帽汇成流动的河。当第一车满载的玉米启动时,发动机的轰鸣声混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惊飞了地头偷吃玉米的麻雀,也将幸福的笑容刻进了每个村民晒得通红的脸庞。
清晨五点,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像打翻了金色颜料,消然浸润着东山村破烂不堪的房屋。薄雾还未散尽,在蜿蜒的溪流上缠绵,恍若仙女遗落的轻纱,岸边的垂柳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细长的柳枝轻轻拂过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处的山峦裹着青灰色的晨衣,山顶缭绕着几缕淡云,似是山的鬓边饰物。梯田里,带着露水的庄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叶间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宛若洒落的碎钻。蛙鸣与虫鸣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鸟鸣,布谷鸟清亮的啼叫穿过松林,惊醒了,还在沉睡的村落。
石板路上敷着一层薄薄的湿气,早起的村民背着竹篓,踏着晨雾走向田间,篓里的青菜还挂着晶莹的露珠。炊烟从错落的农家小院里袅袅升起,混着柴火的香气,宝物融为一体。传来几声犬吠,打破了清晨的静谧,为这幅水墨画卷添上灵动的一笔。东山村就这样在晨光中慢慢苏醒,开启了充满希望的一天。
李刚将搪瓷碗搁在斑驳的木桌上,碗底还沾着没吃完的玉米碴子。他扶着枣木拐杖,手指在桌面叩出闷响:‘’宋秋,打从播种到现在,地里啥光景我心里没底,我去地里瞅瞅?‘’宋秋就赶紧扶住他微微打颤的腰板,那是今年开春往地里送粪时不小心摔的骨折,如今虽能拄拐行走,步伐应是深一脚浅一脚。
田间小道被露水浸得发亮,两人踩着泥泞的胶鞋来到地头。李刚猛地摘下草帽,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鬓角,自家笼上的玉米杆不过一人高,却以沉甸甸垂下饱满的果穗,不开开翠绿的玉米皮,金黄的玉米粒在晨光里泛着蜜色,而邻家地里的玉米才刚抽出嫩黄的花丝,在风中轻颤。
‘’这哪是玉米?简直是催命符!‘’李刚的拐杖戳进疏远的黑土地,惊起两只蚂蚱。宋秋蹲下身,手指抚摸着玉米棒上饱满的籽粒,‘’玉米杆子细的能掐出水,棒子还没筷子长,打满算也就千斤产量。‘’她抬头望向丈夫,眼底映着沉甸甸的玉米穗,‘’去大姐家地里看看。‘’
夫妻俩来到大姐李玉洁的地里,见大姐家的玉米和自己家的玉米一样,都是特早熟的品种。李刚不由得犯起愁来,‘’这八月份收玉米,管理不好,玉米很容易发霉的,这可怎么办呢?‘’宋秋听了丈夫的话说:‘’李刚,咱俩去大姐家问问大姐夫去,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李玉杰家的篱笆墙爬满牵牛花,赵远山坐在门槛上编筐,竹篾在他粗糙的手掌间翻飞如蝶。‘’哟,稀客!‘’李玉杰系着蓝围巾从灶间迎了出来,宋秋顺手拿起刚编好的竹筐,经纬交错的纹路细密紧实。‘’姐夫这手艺,赶大集准能卖上好价钱!‘’他话音未落,李刚已将草帽往八仙桌上一搁。
‘’姐夫,你可得去地里瞧瞧!‘’李刚的声音带着破锣般的沙哑,‘’杨阳给的种子邪乎得很,别人家的玉米还在扬花,咱家的都能上锅蒸了!‘’赵远山手中的竹蔑‘’啪‘’的折断,眉头拧成疙瘩:‘’胡闹!玉米生长期至少百日,哪有这等怪事?‘’
当四人踩着露水赶到玉米地,赵远山蹲在垄间反复查看叶片脉络,良久缓缓说道:‘’叶片纹路,果穗形状,确实不是咱们往年种的品种。可种地那时,孙东告诉我这玉米种子是农大培育出来的新品种,高产的很呢!‘’他摘下老花眼镜擦拭,镜片蒙上一层白雾,‘’八月收秋,正是潮气最重的时候,堆在家里不出三天就发霉。‘’
正当几人愁眉不展时,村道上突然传来拖拉机的轰鸣,柴油味混着青草香扑面而来。宋
赵远山踮脚望去。只见尘土飞扬中,三辆银灰色拖拉机正朝这边驶来,驾驶室里晃动的人影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