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渊泛起一阵恶寒。
喂是自然不可能喂的,之所以那么说,纯粹是为了恶心一番隋明昭。哪曾想,隋明昭接受程度良好,神色如常,半点没着了他的道。反倒是黎渊自己,回想起方才那番话,胃里翻江倒海,恶心了个彻底。
黎渊羞愤转头。
他现在!真的!一星半点都不想!再见隋明昭那张欠揍的脸!
尤其是对方此刻还嬉皮笑脸地还瞅着他笑!笑得意味深长!一脸不怀好意!
笑笑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迟早他要将隋明昭那张讨人厌的厚脸皮给刮下来糊墙!
黎渊伸手朝隋明昭方向五指张开,语气不带一丝温度,硬邦邦的:“还给我!”
“现在还你?”隋明昭表情故作夸张,语调里满是讶异:“那怎么行?为师还没服用呢,就这么还你,你怎么去和冒牌货交差?”
话音未落,便听“啵”一声——琉璃瓶上软塞打开。
黎渊“唰啦”一下迅速转头,看清眼前情况后,瞳孔猛然一缩,只见隋明昭像好奇宝宝似的摇晃着药粉,将琉璃瓶举高倾斜,仰头,唇微张,浅灰色药粉在瓶身凝成细流,眼看着就要顺着瓶口滑落。在这将落不落的紧要关头,黎渊突然出手,隋明昭只感觉面前一阵风急速袭来,动作瞬间一滞,待他回过神来,手里的琉璃瓶已然到了前面徒弟手中。
黎渊将隋明昭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确保对方脸上,尤其是唇角没有落得一丝药粉残留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斜睨着隋明昭,面色明显不善,说出口的话同样呛人得很:“你是不是有毛病?来历不明的东西都敢往嘴里灌?!”
尤嫌不够,不待隋明昭回应,一连串冷嘲热讽的质问不要钱似的直往外蹦:“你是婴孩么?啥都不懂?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吃?人家七八岁的小孩都知道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乱吃,您倒好,拿到手就直灌!吃吃吃!吃出个好歹,看你拿什么收场!”
隋明昭只在静静地看着黎渊,脸上挂着笑,越听,眼底的笑意愈发弥漫开来,直到听黎渊说到最后,眼底的笑意再也兜不住了,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眼角眉梢满是盈盈笑意。
“小渊是在担心我吗?”隋明昭柔声问,语气里满是温柔,配合着那双浸满笑意的眼眸,使他看上去分外亲切——一看就是很好说话的好好师尊。
然而,黎渊并不领情,至少表面如此。
他冷哼一声,说不清是气恼还是由于别的缘故,这声冷哼极其轻微,若不是隋明昭目不转睛地盯着徒弟,再凭借他修为高深而拥有的绝佳耳力,换寻常人来,根本就听不到。
徒弟泛红的耳尖,再配合这声堪比蚊子哼般轻微的声调,既像是气恼的否决又像是别扭的承认。纵使黎渊不愿承认,却也在不经意间暴露了几分自己内心的真实所想。
隋明昭叹了口气,状似无奈道:“乖徒儿,既然心里担心为师,那为何还要嘴上憋着不说呢?为师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能洞悉你所有的想法。”
“小渊,”隋明昭谆谆教导,“你难道没听说过民间有句俗语叫‘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吗?”
黎渊的神情好似活吞了只苍蝇,不上不下卡地在喉咙里难受。他实在想不明白,隋明昭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番话的,什么叫“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是在暗示他自始至终在对方眼里都只是一个孩子吗?而且还是一个不会哭不讨喜的孩子?想到这,黎渊神情骤然冷了下来,语气冰得掉碴:“师尊,您这是什么意思?”
又用“您”,看来是生气了。隋明昭心里叹了口气,十载相处,他太明白徒弟了,黎渊只有在外人面前用这个字眼,两人私底下,但凡黎渊对他用上“您”字,不是阴阳怪气地揶揄,就是冷嘲热讽地讥诮。话里话外,都是在给他甩脸色。
换作其他人,老早就将这样不敬师长的徒弟逐出师门了。可偏偏,隋明昭不,他不仅不,还甘之如饴。无论徒弟怎么跟他闹脾气甩脸色,他都是腆着副笑脸,温柔耐心地去哄。
虽然大多数时候黎渊闹脾气,都是因为隋明昭事先逗弄太过,把人惹毛了。
这次也不例外。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先不论徒弟到底想的是什么,隋明昭知道,要是什么都不说任由徒弟胡思乱想下去,以黎渊敏感别扭的性格来讲,所思所想必然与自己的原意相差甚远。总之,隋明昭要将任何一丝有可能威胁到他们师徒情深的危险苗头提前扼杀在摇篮里,所以,他率先选择否认。
黎渊面色还是不虞,一副“听你如何狡辩”的模样。
为了避免接下来陷入“我想的什么意思?”、“你想的就是那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无意义的争辩,隋明昭不再含糊其辞,目光坦诚如炽,直接揭晓答案:“我只是想与你更亲近一些。”
“希望你对我也更亲近一些。”隋明昭目光紧紧地凝视着黎渊的眼睛,勾唇一笑,“这个答案,小渊满意吗?”
亲近?还要更亲近一些?黎渊嘴角抽搐,脸上刻意维持的冷淡几乎要绷不住了。隋明昭在说什么鬼话?还要自己多亲近他?论亲近,整个天极宗还有哪对师徒比他们更亲近?自己小时候都是睡在隋明昭寝殿,同榻而眠,十年相处,大半时光都共处一室,直到三年前,他才搬到隔壁。都这种程度了,还要如何亲近?难不成要将对方绑到裤腰带上?
徒弟脸上的不相信太过明显,隋明昭心头多少有些钝痛。但他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话要是说得太直白,担心吓着徒弟。而且,就目前情况来说,就算是他讲了,估计徒弟也不会信,搞不好还会觉得他这个当师尊的没个正经,在拿他消遣戏弄。
刹那思绪万千。
“小渊。”黎渊听到隋明昭在叫他。
黎渊神色复杂,抬眸望去,只见对方目光郑重,眼底似乎还有一抹浓烈而隐秘的情绪一闪而逝。还没等他细细分辨,隋明昭已勾起唇角,笑意温柔而真挚:“你可能不愿去相信。其实哪怕除去师徒关系,我也是很在意小渊的。对你的在意从来不会因为身份不同而改变。”
!!!
隋明昭吃错药了?!他又在说哪门子鬼话?
黎渊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似惊似疑,难以言喻。
一时场面有点尴尬——黎渊单方面觉得。
此刻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隋明昭这次不像以往的戏谑,以往对方也常说类似的话,可这次不同,似乎多了几分认真。可当黎渊再次望去,隋明昭脸上已然又恢复了惯常的……嘻皮涎脸!
隋明昭笑吟吟注视着黎渊:“怎么?小渊是不是被师尊感动到了?”
呵。
黎渊自嘲地抿紧唇,胸腔里刚泛起的暖意如被兜头浇了盆冰水,瞬间消散殆尽。他早该料到的——隋明昭总爱用这种似真似假的戏言逗弄他。
亏他还感动了一瞬,差点又要着了对方的道。
……
就在师徒二人各怀心事的时候,山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灵力波动,借着风的作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