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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修真界一处罕为人知的隐蔽之所,隐匿于崇山峻岭的褶皱深处,茂密的原始森林层层包裹。
“滴——答——”
水珠坠落声在潮湿幽静的洞穴里悠悠回荡。
两侧穴壁上,一排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其中,散发着白辉,将整个洞穴照得亮如白昼。
黎渊款步前行,身后,银丝勾绣的华美衣裾如灵动的水流般徐徐拖曳,绣纹繁复精致,本就细腻的银丝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夺目得几近耀眼。
洞穴深处,潮湿与腐朽的气息加重。石壁之上,一个男人被四条粗壮的锁链呈大字型牢牢锁困,悬空吊在那里。男人头颅无力地低垂,顺滑的发丝肆意散落,将面目遮得严严实实。铁链冰冷沉重,环环相扣,反射着森冷的光,死死禁锢住男人的身躯。偶尔随着男人细微的动静,发出几声沉闷的“哐啷”声。
外界的鸟鸣被彻底隔绝,唯有连绵不绝的水滴声,与偶尔传来的铁链声相互交织,构成了一曲独特的乐章。
黎渊定定地看了许久,说不清他到底是在欣赏男人狼狈的姿态,还是在聆听这独特的声响,又或者,二者兼有。
“师——尊——”黎渊唇角弯了弯,他拖长了称呼的尾音,刻意玩味着这两个字,声音在幽闭的洞穴中回荡。
紧接着,黎渊仰起头,目光直直地对上被铁链禁锢的男人,眼波流转间,戏谑之色更浓,“您老人家在这待得可好?”
隋明昭四肢被铁链紧紧束缚,身形狼狈,却仍费力抬起头。他脊背挺直,即便此刻被悬挂于半空,也依旧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徒弟。
被徒弟如此对待,他竟没有丝毫恼怒,神色平静,短暂沉默后,隋明昭坦然一笑:“托徒儿的福,为师一切皆好。”
黎渊的手猛地一下攥紧了,指节因用力过度而绷得泛白。他死死盯着隋明昭,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心里满是怨愤。他恨透了隋明昭这副模样,明明被铁链束缚,身处绝境,却还是如此自在从容,这让他之前将对方困在此地,期望看到对方惊惧恐慌而费尽心思做出的种种努力,都成了徒劳。
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理智也被烧得所剩无几。黎渊足尖轻点,一跃而起,猛然欺身向前,单手狠狠掐住隋明昭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黎渊咬牙切齿道:“都到这地步了,你还在装什么?”
隋明昭不躲不闪,目光平静如水,就这么直直地回望着黎渊,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笑意落在黎渊眼中,却如同火上浇油,让他的愤怒嗖地一下攀升到了顶点 。
黎渊手上的力道愈发狠厉,恨不得就此捏碎对方的下巴,然而隋明昭依旧不为所动,嘴角那抹噙着的弧度甚至都没有丝毫变化。
这份淡然让黎渊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挫败,他松开手,后退几步,冷笑道:“别得意太早,你别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
“好啊,”隋明昭脸上笑意盈盈,语调还同往常一般轻松随意,说话间总爱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慢悠悠开口:“那小渊打算拿我怎么办呢?”
拿他怎么办?
黎渊一时被问住了,陷入了沉默。放狠话只是一瞬间,其实为这事他想了三个日夜,除了把对方锁困在这里,他都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对方。
幼时,他便在心底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日日夜夜盼着朝一日大仇得报,能亲手取了对方性命。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他内心深处却莫名退缩了。他发现,自己并不想杀了对方,想对方活着,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对方,想将对方困在只有自己能找到的地方。
可是,这些话怎么能对隋明昭讲呢?
“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只打算把你关在这里”,这不就等同于直接承认自己徒逞口舌之快,实际行动时毫无办法吗?
一旦说出这句话,在这场较量中,自己便会彻底落败,往后在隋明昭面前,再无翻身的可能,只能任由对方肆意拿捏。
这种情况,是黎渊无论如何都不想见到的。
于是,他凑近被铁链束缚的隋明昭,故意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开口,一字一顿,好似每个字都裹挟着刺骨寒意:“怎么处置你,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发出一声嗤笑,目光上下打量着隋明昭,满是矜傲的戏谑。
“倒是您,现在灵脉破碎,”黎渊拖长了音调,眼中的嘲讽愈发浓烈,“没了修为,困在这荒郊野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说着,他直起身子在半空中稍微上浮了些许,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隋明昭,继续道:“我要是哪天没了兴致,不再来瞧您,您猜,自己还能撑多久?”
黎渊笑得眉眼弯弯,“到时候,是被野兽啃食,还是活活饿死,那可就说不定了。”
说罢,他迫不及待地倾身向前,双眼紧紧地盯着隋明昭,眼神中满是期待,观察着对方此刻脸上任何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情享受着自己话语带来的威慑感,好似在这场对峙中已然稳操胜券。
从黎渊说出“是砧板上的鱼肉”那一刻起,隋明昭便垂着眸,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等黎渊讲完狠话,隋明昭依旧保持着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脸上没有丝毫慌乱。黎渊紧紧盯着他,眼睛都看酸了,也没瞧出一丝情绪波动,黎渊观察得不耐烦,忍不住扯了扯缠绕在隋明昭手臂上的铁链,铁链拨动,“哗啦哗啦”作响。
铁链猛地被黎渊扯动,隋明昭一个踉跄,身形险些不稳。胸口处刚刚结痂的伤口又瞬间崩裂,殷红的血迹丝丝渗出,洇透了衣衫。他不舒服地闷哼了声,声音里带着隐忍的痛苦。
“小渊,”隋明昭气息微乱,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缓缓抬眸,看向黎渊,轻轻叹了一声:“其实你若真想折辱为师,不必这么麻烦。”
山洞中弥漫着腐朽潮湿的气味。
隋明昭被黎渊死死抓着衣领,整个人抵在粗糙的洞壁上。他原本顺滑的发丝变得凌乱,面色苍白却又带着奇异的红晕。
黎渊注视着他,隋明昭的声音蓦然带上了几分沙哑的情、欲,接上上句未尽的话语:
“大可直接睡了为师,不是更好?”
轰隆——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黎渊整个人僵在了空中,抓着隋明昭衣领的手不自觉松开。他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嘴唇微微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脑海中轰然作响,隋明昭那沙哑情、
欲的话语不断回响。
就在他满心震惊,不知所措之时,一阵急促的鸟鸣声传来,眼前的山洞、隋明昭瞬间消散。黎渊猛地惊醒,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榻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前。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抬手抹了一把脸,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