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悄然而至,牙狗屯的屋顶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王谦蹲在合作社屋檐下,呵着热气暖手,看着县里来的工人在屯口竖起一块崭新的木牌——\"辽代将军墓考古工作队临时指挥部\"。
\"谦哥,你看这个!\"黑皮兴冲冲地跑来,手里挥舞着一张报纸,\"咱们屯上省报了!\"
报纸上赫然印着杨教授站在墓道口的照片,标题是《兴安岭发现辽代贵族墓葬,或改写东北考古史》。王谦扫了一眼内容,发现只字未提守墓人和龙髓的事,不禁松了口气。
\"王队长!\"小林从指挥部探出头,马尾辫上沾着雪粒,\"杨老师请您过去一下。\"
指挥部设在原合作社的仓库里,墙上挂满了墓道结构图和文物照片。杨教授正在整理一堆陶器碎片,眼镜片上都是雾气。
\"王队长,有个好消息。\"杨教授擦了擦眼镜,\"省里批准成立'兴安岭文物保护站',想聘请你当巡护员。\"
王谦一愣:\"我?\"
\"你对这片山林最熟悉。\"杨教授递过一份文件,\"工资虽然不高,但有正式编制。\"
王谦接过文件,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份工作意味着他不用再靠打猎为生,但同时也意味着要告别猎户的身份。
\"不急着答复。\"杨教授理解地拍拍他的肩,\"对了,七爷呢?我们发现了些铭文,需要他帮忙辨认。\"
\"上山采药去了。\"王谦收起文件,\"我去找找。\"
雪后的山林银装素裹,每走一步都咯吱作响。白狐在前面引路,不时停下来等王谦。棒槌沟方向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考古队正在清理墓道入口。
七爷果然在老椴树下,正用鹿角匙挖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来了?\"
\"杨教授找您看铭文。\"王谦蹲下身,\"您这是......\"
老人从土里取出个油布包,打开是半块青铜残片,和之前那块花纹一致:\"山神爷临走前给的,说是钥匙。\"
\"钥匙?\"
\"嗯。\"七爷把残片揣进怀里,\"地宫有三层,考古队现在挖的只是最外层。真正重要的东西,还在下面。\"
王谦心头一跳:\"您要下去?\"
\"总得有人善后。\"七爷的烟袋锅指向远处的考古营地,\"他们挖他们的,咱们干咱们的。\"
回屯的路上,王谦说了工作的事。七爷听完,难得地笑了:\"好事啊,吃公家饭总比打猎强。\"
\"可我走了,护林队......\"
\"有黑皮呢,那小子这两年长进不少。\"七爷吐了个烟圈,\"再说,你当了巡护员,不一样能照看山林?\"
晚饭时,王谦把文件给杜小荷看了。妻子惊喜地捂住嘴:\"当家的,这是铁饭碗啊!\"
王念白凑过来看:\"爹,你要当官了?\"
\"不算官,就是给国家看林子。\"王谦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以后打猎就少了。\"
孩子顿时蔫了:\"那我的弹弓......\"
\"照常用。\"王谦笑着掏出个小木盒,\"杨教授送的,说是奖励你上次勇敢。\"
盒子里是把精致的小刀,刀柄上刻着\"文物保护\"四个字。王念白爱不释手,连睡觉都要握着。
夜深人静时,王谦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哨声惊醒——是考古队的紧急信号!他抄起猎枪冲出门,发现营地那边火光冲天!
杜小荷抱着惊醒的王守山,脸色煞白:\"当家的,小心!\"
营地乱成一团,几个帐篷燃起大火。杨教授和小林被众人围在中间,脸上都是烟灰。
\"怎么回事?\"王谦抓住一个队员问。
\"有人炸墓道!\"队员惊恐地说,\"三个穿黑衣的人,拿着枪......\"
王谦心头一紧,环顾四周:\"七爷呢?\"
没人看见七爷。王谦立刻向墓道口跑去,那里烟雾弥漫,隐约可见几个人影在晃动。他刚要靠近,突然被人拽进灌木丛——是黑皮!
\"谦哥,别过去!\"黑皮压低声音,\"那些人不是冲着文物,是冲着地宫下面去的!\"
果然,黑衣人没拿任何文物,而是径直向墓道深处跑去。王谦数了数,算上放风的,一共五人,都戴着面罩。
\"七爷进去了?\"
黑皮点点头:\"半小时前,带着那个青铜片。\"
王谦咬了咬牙:\"你去找公安,我下去看看。\"
墓道里烟雾弥漫,王谦用湿布捂着口鼻,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前进。考古队挖开的通道有近百米长,尽头是个拱形石门,已经被炸开一角。
石门后是个圆形墓室,中央放着口石棺,棺盖被掀开一半。三个黑衣人正用撬棍试图撬开棺底——下面竟然还有一层!
\"快点!\"领头的黑衣人操着南方口音,\"再有一小时天就亮了!\"
王谦躲在阴影处,发现七爷不在墓室里。难道老人已经下去了?
突然,棺底发出\"咔哒\"一声响,露出个黑洞洞的入口。黑衣人们欢呼一声,刚要下去,角落里突然飞出一把药粉,正中他们面门!
\"啊!\"三人惨叫起来,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
七爷从暗处走出,手里拿着个药囊:\"岭南陈家的人?为了龙髓连命都不要了?\"
领头那人强忍疼痛,突然掏出手枪:\"老东西,把钥匙交出来!\"
七爷冷笑一声,烟袋锅在棺椁上敲了三下。整个墓室突然震动起来,墙壁上的灯盏无火自燃,发出幽绿的光芒!
\"山神爷虽然走了,但地宫的机关还在。\"七爷的声音在墓室里回荡,\"你们不是要龙髓吗?这就是——\"
他猛地将青铜残片插入棺底某个凹槽,地面顿时裂开数道缝隙,从中渗出金色的液体!那液体如有生命般流向黑衣人,所过之处石块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化龙水!\"领头者惊恐地后退,\"快跑!\"
已经晚了。金色液体缠上他们的脚踝,瞬间将靴子腐蚀殆尽。三人惨叫着往外爬,但液体像活物般紧追不舍。
王谦冲出来扶住七爷:\"您没事吧?\"
老人摇摇头,迅速拔出青铜残片。金色液体立刻停止流动,缓缓渗回地缝中。
\"走!\"七爷拽着王谦往外跑,\"机关只能维持一刻钟!\"
两人刚冲出墓道,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墓室坍塌了!气浪将他们掀翻在地,碎石和尘土漫天飞舞。
天亮时分,公安和武警赶到,从废墟里挖出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杨教授清点文物,发现只少了几件陶器,重要文物都完好无损。
\"多亏七爷和王队长。\"小林在记录本上写道,\"盗墓贼引爆了自带的炸药,导致墓室坍塌......\"
七爷和王谦对视一眼,默契地保持了沉默。调查结束后,省里加派了武警驻守,考古工作暂时中止。
三天后的夜里,王谦正在值班,突然听见墓地方向传来奇怪的声响。他带着手电过去查看,发现七爷独自站在老椴树下,手里捧着个陶罐。
\"七爷?\"
老人示意他过去:\"来,帮我个忙。\"
陶罐里是半罐金色液体,在月光下微微发光。七爷小心地将它倒入树根处的裂缝中:\"化龙水得归位,不然会蒸发。\"
\"这就是龙髓?\"王谦好奇地问。
\"不,这是守护龙髓的毒药。\"七爷的烟袋锅指了指地下,\"真正的龙髓早被山神爷带走了,这些只是幌子。\"
倒完液体,七爷把陶罐砸碎埋了,又用朱砂在树皮上画了个符号:\"最后一件事了结了。\"
回屯的路上,老人突然说:\"我打算出趟远门。\"
\"去哪?\"
\"云南。\"七爷望着南方,\"有个老朋友捎信来,说那边发现了类似的古墓,请我去看看。\"
王谦心头涌起不舍,但也知道拦不住老人:\"什么时候走?\"
\"明天。\"七爷顿了顿,\"你工作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接了。\"王谦笑了笑,\"杜小荷说得对,吃公家饭稳当。\"
七爷满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给你。山里的规矩,你都知道,以后就靠你传下去了。\"
布包里是本发黄的小册子,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兴安岭山经》。翻开第一页,是幅精细的山林地图,标注着各处兽道、药草和禁忌之地。
\"七爷......\"王谦喉头发紧。
\"傻小子,又不是不回来了。\"老人笑着拍拍他的肩,\"等守山会跑了,我带他去采药。\"
第二天清晨,七爷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牙狗屯。全屯老少都来送行,王念白哭得最凶,拽着老人的衣角不撒手。
\"乖,七爷爷给你带云南的糖回来。\"七爷摸了摸孩子的头,又亲了亲杜小荷怀里的王守山,\"好好听爹娘的话。\"
王谦送老人到屯口,那里停着县里来的吉普车。临上车前,七爷突然转身,烟袋锅指了指远处的棒槌沟:\"记住,山有灵,水有神,万物皆有其主。\"
雪又开始下了,吉普车缓缓驶远,最终消失在茫茫雪幕中。王谦站在屯口,耳边回响着七爷教他的最后一首山谣:
\"雪纷纷,路迢迢,
山高水长情未了,
莫道别离无再见,
且看来年春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