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四日,狩猎大会即将到尾声之时,萧华臻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
许攸之终于松口肯让她出门。
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再入行宫,叩谢天恩。
虽然在行宫待过一段日子,但这次是要面见天颜,萧华臻十分紧张。
她天不亮便起身,沐浴熏香后才开始挑选衣裳首饰。
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一套较为保守端庄的藕荷色织锦流云裙,因为许攸之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受寒,又在外头披了一件月白绣梅小袄。
素净而规矩,通身上下也只有肩头几朵红梅点缀得亮眼一些。
芯蕊替她保管着阿娘留给她的那只碧玉簪,此刻捧着一只木匣子出来,打开后,两只簪子并立躺在里头。
“姑娘,依我看,这紫玉簪倒是与今日的衣裙更般配些。”
芯蕊拿出来比了比,“这上头的红珊瑚雕珠,正衬梅花的颜色呢。”
萧华臻愣了愣。
这紫玉簪子还是当时厉钧行强行簪到她发间的。
说是……拜师礼。
拜师,自从到都督府来,她连琴都不曾碰过,更别说相授琴艺了。
可他也不提。
不知又想到什么,萧华臻的唇角不自觉弯起。
“那就簪它吧。”
芯蕊开心地为萧华臻梳好发髻戴上簪子,正打算最后再替她在颊侧打一层薄薄的胭脂时,手中的动作顿住。
“方才给姑娘上过胭脂了么?”她话里有些茫然,“我记得没有呀……”
可此刻姑娘的双颊若桃花飞红,哪里还需要再上什么胭脂?
……
接萧华臻前往行宫的马车已经在怀瑾园外头候着了,令她没想到的是,厉钧行竟然也在车里。
他见到萧华臻的第一眼,眸光顿了一顿,落在她发间的紫玉簪上,旋即眼底聚出一汪浅浅笑意。
萧华臻对上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她坐到离厉钧行最远的地方,扭头朝窗外佯装看风景,半晌才低声发问:“都督……不是说这几日有要紧公务吗?”
厉钧行喉间淡淡“嗯”了一声。
“恰好公务有些结果,我要去向陛下禀报。”
还真是恰好。
要汇报公务,你怎么不直接从衙署过去?非回府跟她挤一辆马车,徒惹出浑身不自在。
萧华臻假意咳嗽了几声,旋即拿过团扇遮住半张脸。
没办法,是今日这脸总自己红个不停,即便没镜子,她也被自己的温度烫得心慌。
一定是许攸之,在她药里头加了什么大补的药材!
回头要跟他说说,别补得太过了。
马车到了行宫,萧华臻如释重负从马车里出来,厉钧行是要去找皇帝,而她作为内眷,只能前去皇后所在的坤安宫。
终于不用一路了。
可为什么厉钧行还跟着她走啊!
他甚至还让小黄门去抬了顶步辇来让她坐上去,自己则是亦步亦趋跟在辇旁。
这传出去该成什么了!
萧华臻干笑着,“都督不该去陛下那儿?”
“顺路。”
好,好个顺路!那方才经过乾元殿你怎么不进去!
萧华臻只觉得脸上莫名其妙燥热得愈发令人难堪,坐在步辇上比滚钉床还难受。
尤其每每见着路过宫人低头间脸上暧昧不明的笑意,她就越发如坐针毡。
好容易到了坤安宫,她立即蹿下步辇,招呼都没打一声,逃也似地随着引路的宫人钻了进去。
宫人有些发懵:昭明郡主是来过坤安宫吗?怎么走得比我还快?
直到看见那抹慌张身影消失在殿门中,厉钧行才带着笑意缓步离开。
那支紫玉簪,她戴得甚是好看。
萧华臻是第一次来坤安宫,原本慌不择路,直到确定身后炽热视线被隔绝后,这才恢复理智。
她安静跟着宫人往里走,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口。
很快便到了受皇后接见的正殿,她按着教习嬷嬷所讲,行云流水做完了一套正式的肃见大礼。
额头刚挨到放在地砖上的手背时,悦耳的女声便叫她起来。
“给郡主赐坐。”
这声音和煦宛若田间清风,很快将萧华臻心头的不安吹散大半。
她又叩谢一次,垂着头恭谨地随着宫人的指引落座。
余光能看到身穿正红色宫裙的人,就在她斜前方坐着。
不同于她想象中的天家威严,皇后周身的气息竟十分温和。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你。”
萧华臻乖巧将脸扬高了些,视线也随之抬高,终于得以窥见中宫的真容。
妇人生着一张十分婉约秀美的脸,即便衣着华贵雍容,也并没有咄咄逼人之威势。
她记得皇后如今芳龄二十七八,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竟同豆蔻年华的女子一般无二。
只是她虽笑得和婉,但眉间不经意微拢,和眼底用脂粉掩盖过却仍旧能瞧出的淡淡青色,还是透露出倦色与愁容。
不知为何,见到皇后的第一眼,萧华臻心头的所有防备和恐惧通通卸下,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又生出些心疼。
若没记错,皇帝身子不大好,皇后也一直无所出……国本难固,身居后位的她,定比旁人担着更沉重的担子。
宫人递上的茶水打断萧华臻的哀思,这才扬起笑脸陪皇后说起话来。
皇后关切问了好几次她的身体恢复得如何、有无大碍,又让宫人回宫取上等的温补药材送去都督府,一番谈话下来,萧华臻觉得她的一颗心都快被温暖贴心的皇后娘娘融化完了。
后来皇后不经意间提了一句:“郡主可识得忠勤伯谢家的公子,谢之平?”
萧华臻这才想起初见皇后的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怎么就忘了!皇后与谢之平论起来是表姐弟的关系!
谢之平的母亲跟皇后不仅同为丛氏女,还是关系极近的姑侄!
所以皇后问她谢之平……她手心开始冒汗,“谢二公子……从前曾与我家小妹议过亲,但此事后来作罢,两家如今也没有来往。所以华臻并不熟识,不知娘娘缘何有此问?”
听了这话,皇后尴尬一笑。
她是有心想替谢家这孩子求个媒,但这也是她第一次给人拉红线,还没有打听过具体情况,更不知谢之平原先议亲之人是萧家幺女。
如此说来,总觉得有些冒犯昭明郡主了哈……
可想起谢夫人的苦求,又怜悯她的慈母之心。
皇后还是艰难地开了口,“谢夫人是本宫的亲姑姑,前些时日入宫叙话,言语中提及郡主,对郡主多有喜爱之辞。”
这话已然在给双方保留颜面的情况下,说得最明白了。
萧华臻咬牙。
谢之平!早知道那日该让厉钧行下手重些,彻底将他的糊涂脑子打醒!
她深吸一口气,“谢夫人厚爱,唯恐华臻承受不起。”
尴尬的气氛在殿内蔓延开来。
见皇后不但没有怒色,反而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萧华臻索性心一横,决定大胆将话挑明,“娘娘,华臻还没有嫁人的想法。”
要嫁也不可能再嫁谢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