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千岁眉头锁紧,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那句“开启系统高压模式”,嫌愤地直呼系统玩不起。
无论在里界还是副本当中,只要系统变成了高压模式,那就意味着玩家所经历的,必须得按照系统要求的来,这是铁律,一丁点都不能打马虎眼。
就如余千岁上一次借着张毅恨的身份追溯,两次重来,系统自动修复结果这种事,肯定不会再出现。
余千岁下意识想要找身边的人说说话,好好吐槽一番这鬼系统的小心眼。他右臂抬起,却高高落空,回头发现自己身边本应有人存在,奈何此刻却空无一物。
余千岁头痛欲裂,内心的暴躁立即升空,仿佛下一秒,心中的那团火就要轰地一下爆炸。
这种让他抓心挠肝的滋味委实不好受。
余千岁的瞳孔收缩放大,仿佛夜间的野猫,一双眸子发出颤抖的光芒,他定定地看向路边的槐树,不知为何,总觉得槐树在他的记忆里,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他的大脑仿佛嚼着十几颗泡泡糖,嚼嚼吹吹,不一会儿整个脑袋都被泡泡糖占据,耳朵两侧是无尽的嗡鸣,待他用力摇晃脑袋,试图把这层雾障从识海里撇出去,刺耳的唢呐声却在此时让他震耳欲聋。
李雪然一双秀丽的桃花眼,在父命难违之下,虬结的红血丝在她眼中生根盘踞,贝齿将下唇咬出鲜血,不情不愿地被塞进花轿里面。
李圣全谨防李雪然中途出乱子,特别给她安排了一名贴身丫鬟,美其名曰是方便照顾她,实际就是多了双眼睛,面对李雪然坐着,牢牢盯着她。
丫鬟名叫小寒,纸扎人的肤色都比不上她白,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眨也不眨,硬生生盯着李雪然,嘴角的弧度更是僵硬,看似和善的笑着,实际猛地一看,能被她脸上的冷笑吓得半死。
李圣全交代完毕,心满意足地回到李家。
按理说他们家娶赘婿,李雪然根本不用上花轿,但是李圣全却不同意,这就导致李家村村口同时有两架轿子一同出发,只不过走的路线不同,李雪然坐在轿子上,从西边绕行,另一头则是张毅恨,乘着翠绿的喜轿,从东边走。
两人各居一路,李圣全这样做,巴不得李家村的村民,全部都知道他的女儿在今日完婚。
李雪然在轿子里坐着浑身倍感不自在,她被小寒盯得毛骨悚然,尽管她耐下性子,对小寒千说万说,她绝对不会逃婚。小寒还是一副诡谲的笑容,冷冰冰地盯着李雪然的眼睛看。
李家的家境虽然比不上李程锦他们家,但在李家村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李圣全平时最要面子,教出的女儿也按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
然而就是这个女儿,却给他甩了最狠的一记巴掌,居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在外面勾搭了一个外姓人。这事被李圣全知道后,他断是不能忍,正巧张毅恨拿着那封书信,来到李府求助。
李圣全思来想去,当即就要借张毅恨的手,把李雪然不该有的心思断的干干净净。
李雪然知道后,一哭二闹三上吊全部都用了,李圣全就是不收回父命,他这辈子就靠脸面活着,怎么会容忍骄傲半生的女儿,做这种打脸的事情。
李雪然本就不甘心也不高兴地被架上喜轿,眼见和小寒说不通,大小姐脾气顿时上来,厉声警告小寒,“我只是要你别这么看着我,有那么难吗?”
她感觉在轿内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小寒的冰块脸一沉不变,“老爷说了,要我必须全程盯着小姐。”
李雪然气得够呛,反倒让隐身在轿内的余千岁哈哈笑了起来。
他越瞅小寒,越觉得熟悉,虽然和记忆中身影模糊的那个人,只有一分相似,但还是让余千岁禁不住的开心。
印象里也有这样一个人,时常脸上没有表情,虽然不如小寒的死人脸,但那人脸上却时常堆着数座冰山,偶尔的表情变动,也全是体现在他的眼中。
余千岁顺着记忆回想起来,脑海中灰色的身形渐渐变得清晰,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对这人会念念不忘。
一是有意思,他越是冷淡自持,余千岁越是想靠近他。
他想起江杉初来云落山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本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十几手破本子,江杉边走边看,没留神一脑袋撞向余千岁。
看到余千岁严肃的脸庞,江杉立马端正姿态,脚边的本子也不敢弯腰捡起来,谁知道会长在想什么,万一赶上会长脾气不好,让他挨顿削怎么办。
“你走路不长眼在看什么?”
江杉嘿嘿一笑,悄然挪动脚步,把破本子踩在脚下,反正他裤管宽松,会长肯定看不见他的操作。
“没看什么。”
余千岁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叫来身后的擎风,擎风双臂穿过江杉的腋下,倏地一下把他凌空高举,然后捡起本子,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又瞟了瞟江杉臊红的脸,接着就递到了余千岁的手上。
“理智者失控,禁欲者沉沦……”
余千岁把那一段网络文字,一字一句念得清清楚楚。
江杉简直无地自容,他真应该拜拜佛祖,最近运气太差了,就连这个他奉为隐私的爱好,居然有一天,被大剌剌地摊开,摆在众人面前。
一个是大佬,一个是加ESt级别的大佬,大佬中的大佬。怎么偏偏不巧,被擎风和会长看见了呢。
余千岁嫌弃上面的狗爬字,“你这看的都是什么?”
江杉立马夺回来,“嘿嘿。”
“会长,个人爱好,还请您尊重。”
余千岁耸耸肩,“我也没说不尊重你啊,不过你看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江杉不好意思说,毕竟他在云落山可是被打着天才发明家称号的厉害玩家,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种成就,多少人得仰望他。而且他还一身非人勿近的造型打扮,断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有这种中二心思。
那一刻江杉也觉得无语至极,他在班上正在和同学们传阅这份手写文案,认真挑选该用哪条做为个性签名,结果教室轰然倒塌,他浑身衣服破碎,只剩下这本手写册子还完好无损。
在里界根本用不着社交平台,再研究个性签名也没用。所以这种文案本,被江杉留了下来,就当是他在现生存在过的证据,时不时拿出来翻两眼。
江杉为了维持他的人设,随便扯了个谎,拿着本子立马开溜。
本来是个再小不过的事情,久到余千岁都忘了。
但是他现在却想起来了,只为回忆里的那个人。
余千岁发现这次失忆,倒也不是件坏事,最起码以前藏着掖着的那些心思,现在为了追寻记忆中那个人的存在,只能翻来覆去的复盘,这就导致他无数次把自己的心思和想法,赤裸裸地摆在眼前。
仿佛他不是亲历者,而是冷静淡然的客观第三方,用这种近乎上帝视角,去审视自己真正的想法。
这就导致他过往刻意被压抑的情绪,袒露无遗的揭示出来。
而余千岁为了寻找记忆里的那个人,不得不一遍遍深究到底,为自己的内心变化寻找各种理由。
江杉本子上面的那段话,恰好给了余千岁最好的总结,他就是想看那个冷若冰霜的人,会不会也有冬雪消融的那天。
正因如此,余千岁选择一步一步地向记忆中的那个人走近。而这就导致,余千岁在对他本人彻底感兴趣之前,第一时间喜欢上了那双不加掩饰的眼睛。
偶尔的表情变化,皆能通过那双眼睛看得分明。
另一个原因,无论余千岁怎样回想,都想不起来。
反而桃子霸占的心脏位置,正在急速收缩他的血液和脉络,仿佛心脏有个无形的利爪,在他本该麻木的心脏抓来抓去,牵动余千岁的五脏六腑疼得厉害,让他倒吸凉气,忍不住地单膝跪地。
余千岁脸色青灰,一身冷汗。李相宜给他安的那颗桃子心脏,但凡察觉余千岁再一次动心,就会对他施加惩罚,更何况还有那些被封锁的记忆,和不该有的情绪,居然一起松动起来。
她就是要用这种变本加厉的惩罚,控制余千岁不去动心,提醒他该老老实实地为她服务,而不是追寻世间最无用的情爱。
余千岁四肢百骸在心脏剧烈跳动下,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一齐涌向大脑,就在他感觉脚步轻飘的时候,体内的血液如海上巨浪,咣啷向脚部冲刷,接连操作,让余千岁眼冒金星。他双手疲软地撑着轿子,尽可能不让他的身形无力倒塌。
余千岁呼哧呼哧地急速呼吸,正听见小寒对李雪然循循诱导。
“我知道你不喜欢张毅,更不想跟他结婚生子。”
“可是我答应了李圣全,要让你和张毅结婚。不过我也可以帮你一件事,只要你开口,我定有求必应。”
李雪然瞳孔震惊,她不敢相信地从上到下打量小寒,“你究竟是谁?”
轿内桃花香气弥漫,冲击李雪然的大脑,没一会儿她便飘飘欲仙,忘乎所以。
不过“小寒”还是给她留了口喘气的机会,李雪然就趁这个时间,意识归拢,怒不可遏的脸上转瞬变得喜笑颜开。
“你是喜神娘娘吧?”
“小寒”点点头,“我不能收回允诺的事情,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李雪然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我结婚后不会有孩子。”
喜神指尖浮现出一朵饱满璨燃的桃花,轻轻放在李雪然的额间,只见桃花逐渐隐去,“你所许的事情,我帮你完成了。”
“不过你得付出代价,向我交换一件事情。”
李雪然任喜神挑选,喜神眼眸晦暗闪烁,“就选你好了。”
“什么?”李雪然不明白。
余千岁却明白,原来就在这个时候,上一任喜神,已经选定了李雪然做为接班。这就说明,李雪然成为下一任的喜神,是她命中注定的?
而且依照喜神的逻辑推理,祂不能改变之前允诺的事情,但是可以允诺别人其他事情。这就像给孩子补课,家教拿工资,答应家长给孩子补课,不过最后孩子考多少分,这就跟家教没多大关系了。然后孩子再拿出“代价”和家教谈判,既确保了给孩子补习,又在补习过程中,受第二个“金主”所托,按对方的想法行事。
无利不起早。
这之于喜神,完全是个一环套一环的利益收入,祂既不算背叛承诺,又能在承诺的结果中,重新开辟出一条路。
余千岁眉峰凸起,这样一来,喜神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他不认为喜神有绝对的好心,必然存在祂想要的真正利益。在一系列的连环设计中,每一个人都受祂牵制,而每一个人又对祂无比信赖。
若说喜神不靠香火,单靠和村民的利益交换,才能让祂做为神明继续存活下去,那么这里面必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
余千岁眸光一暗,在心里打起算盘。
万千女人受婚姻所累,怨气不化成为最初的喜神。喜神代代相传、换人,除了对新人的伪善祝福外,定然还有其他想法。
余千岁笃定,只要找出这个答案,就离解开李相宜的枷锁不远了。
可是该怎样去做,他一时犯了难。
李雪然得到喜神的允诺后,终于不再愁眉苦脸。婚后就如余千岁先前了解的一样,张毅不满赘婿身份,改名张毅恨,李雪然膝下无子,李圣全大骂张毅恨,张毅恨被关祠堂。
余千岁溜进祠堂,正看见张毅恨被关进来的第一天,惩房东面的墙角有砖头松动,桃树枝杈伸了进来,无风摇晃的桃叶,在张毅恨眼前转悠。
喜神的声音也出现了,只听张毅恨以李家二老性命为代价,和喜神做了两桩交易。
一是得在他离开祠堂后,让他拥有孩子。
二是李家存活最多不能超过三年,必须改成他张毅恨的府邸。
喜神笑眯眯的答应了,一片桃叶化成章鱼的模样。
“你日日以血肉喂它,不日之后,你所许的愿望都能实现。”
余千岁在角落里凝视这一切,他蚀刻般的眼神焊死在抽离的桃枝上面。这喜神挺会玩儿,几个允诺,就把李家人耍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