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恨”被李家下人五花大绑抬进家门,期间没少路过别人家门口,兴许是李老爷特地想给张毅恨一个教训,又或许是让他多多丢脸,长长记性,从村口到李家原本二十分钟的脚程,四个下人硬生生走了一个小时。
余千岁在张毅恨体内待的都感觉浑身发霉,马上要长毛了,他把自己的神识抽出来,离张毅恨的身体不远,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专走阴凉位置,不过他是用飘的,速度要比下人们走路快很多。
饶是如此,余千岁从李家到村口,来回两趟,那四个下人才渐渐来迟。
半路上给余千岁急的,按照他们这步行速度,还没到李家,他的任务倒计时,恐怕先一步结束。
为此余千岁特地和系统商量了一会儿。
【你能不能先把时间暂停?】
系统沉默不语。
【你这样倒计时,张毅恨还没到李家,时间就结束了。】
【我还怎么完成任务?】
系统嘴上缝针,一句话都不说。
【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完不成任务,对你有什么好处?】
系统照旧不吭声。
余千岁眉峰高抬,闪过一丝轻蔑的弧光,他在脑海中呼叫自己的系统丁零当啷。
“喂,别睡了,起来干活了。”
许久没被余千岁唤醒的丁零当啷,正在余千岁的识海深处沉睡,在听到主人叫它时,它还以为出现了幻听。
不过这种不客气的语气,除了余千岁会对它说以外,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跟它沟通。
丁零当啷每次移动,身上的挂件就会哗啦哗啦作响,仿佛它自带的bGm。
“主人。”机器人一样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余千岁手指在眉间敲打,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丁零当啷讲清楚,“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这次副本里的任务系统说服的明明白白。”
若是任务没有完成,或者突然生出意外,余千岁自会承认结果,是他点背不走运。但这明显的拖时长,一眼就能看出系统是在故意给他使绊子,既然无法沟通,那就都交给同是系统的丁零当啷去处理。
这小子跟他这么久,平时没什么事儿,身边玩家的系统,就数它最轻松。现在用得着它,该办正事了。
“好的主人,交给我。”
脑海中随即炸开连续的响动,金属频繁落地的声音,砸得余千岁双耳欲聋,他皱起眉头,下一秒就听到丁零当啷靠谱地说,“任务时间已暂停,会在主人进入李家大门的那一刻,再次开启。”
余千岁满意的点头。
丁零当啷做完这件事后,一直在余千岁的脑海停留,余千岁以透明的身躯飘在上空,观察下人移动的进展,突然冒出一句,“你能彻底干掉副本里的任务系统吗?”
他不想再继续耗下去了,总觉得空落落的心里,有什么人在等他一样,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那个人,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副本里兜兜转转,完成这该死的任务。
丁零当啷的眼睛如电脑显示屏,快速计算过后,他的眼中呈现出32%的可行性,“综合判断,主人按部就班完成任务,才能100%成功离开。否则激怒boSS,副本有随时坍塌的风险。以上经过多重考虑,丁零当啷建议您,不要行意外之事。”
余千岁撇撇嘴,“知道了。”
“有件事情,需要你确认一下。”
丁零当啷的眼中快速闪过频率波段,“主人请讲。”
余千岁随意找了棵路边的大树,他停靠在树枝上,随意耷拉着长腿,手指在大腿上面敲击,“这次的boSS就是那个所谓的喜神吧?”
“是的。”
“喜神是不是李相宜本人?”
丁零当啷一番搜索后给出结论,“是的,主人。”然后一张关于李相宜的“前世今生”身份表,被丁零当啷整理好之后,呈现在余千岁的面前。
如果把每一个平行时空都看做是李相宜经历的每一世,那么喜神娘娘的化身,就是她的第二世,柴房里的骨灰是她的第七世,桃树棺材里的,是她的第十四世……
李相宜寻遍万千办法,最后不惜舍弃性命,把诸多平行时空重叠在一起,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要让她自己彻底摆脱嫁人的命运。
在画中桃树盛开的万千花瓣,则是李相宜每世痛苦的经历。
轿中的李相宜,是第三十七世的她,多个时空交织在一起,全因为第一世的李相宜,做出的错误决定,此后她心生悔意,为了逃离李程锦的魔爪,不惜用遍所有的办法,最后还是无奈地成为李程锦化身刽子手刀下的亡魂。
第一世的李相宜,依照张毅恨的安排,嫁给李程锦为妻,婚后李程锦对她非打即骂。李相宜逐渐心灰意冷,回不去的娘家,已经被张毅恨改成张家,外室携子登堂入室,轻而易举把李家在李相宜这一代彻底终结。
从此再也没有李家,只有张家,张毅恨的家族从他开始,往后自有他的儿子为他延续血脉,传承张家。
而李相宜的夫家,李程锦对外是正人君子,李家村谁见了不得夸他一句,又要连连称赞李相宜嫁的好,张毅恨给女儿选了个最好的夫婿。谁也不知夜晚的烛火幽幽,李程锦喝酒之后便是无法沟通的禽兽,他挥鞭用刀,将李相宜折磨的不成样子。
李相宜遍体鳞伤,只剩下一张脸干净如初。
李程锦打得好算盘,只要没有伤到李相宜的脸,第二天李相宜换上新衣,哪怕她跟外人说她被打被骂,女人的贞洁与面子是何等重要,李相宜又怎会抛开脸面,亲手把衣服脱下,去向外人诉说李程锦对她施加的苦痛。
李程锦算准了这一点,日日夜夜对李相宜变本加厉。
婚后不到一个月,李相宜在李程锦的棍棒之下,惨遭折磨至死。夫家对于这个新妇的葬礼,草草用破败的席子裹了,随意扔到乱坟岗。
没有给她起坟烧纸,也没有人记得她,就连她唯一血脉相连的亲生父亲,只道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李相宜嫁给李程锦,那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与张府何干。
李相宜的魂魄在体内弥留之际,心有不甘,刹那间她回想起初入李府那天,喜神娘娘来到她的闺房,对她日后的婚姻指指点点,要求她一定要竭心尽力对待夫家,要三从四德,还要为李程锦家族开枝散叶。
李相宜在闭眼的那刻,只觉得一颗心被刀剜下,所谓的喜神娘娘,根本不是在真心祝福她,反而是在把她推向深渊。
强大的怨气化成李相宜的执念,让她不肯入轮回,她找到喜神娘娘的庙宇,过深的执念化成一把斧头,她要亲手拆了喜神的庙,要让这棵粗壮的桃树毁于一旦,更要让喜神灰飞烟灭,绝对不允许祂再危害世间的其他女子。
喜神却化成一草一木,邪魅得逞的笑意充斥在空气中,祂用极其厌恶的视线,盯着李相宜的灵魂不肯放手。
忽地天色骤变,树干呈现出一张李相宜熟悉又难过的脸。
那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的母亲,李雪然的面庞和树皮混合在一起,干巴巴的脸上,忽而愤恨,忽而得意。
李相宜双手颤抖,忍不住地掩面哭泣。她一直痛恨自己的存在,若不是她的出生,母亲的身体也不会大伤元气,更不会早早离世。所以她自幼时起,日日念佛诵经,只为母亲在极乐世界得到往生。
现在的事实却血淋淋地告诉她,一切都是李雪然对她的算计,哪怕她是李雪然的亲生女儿。
李相宜不敢相信,她瞪大双眼,声线发颤地问道,“为什么?”
她不是没听过李家村关于喜神的传说,喜神百年一换,喜神的存在,是要为李家村守百年幸福,为每家每户的婚姻嫁娶提供祝福。
有了喜神的保佑,李家村才能世世代代人丁兴旺,子嗣延绵。
李雪然冷哼一声,“我不想生子,更不愿和张毅恨结亲,是父亲逼我,把我和爱人拆散。我向喜神求得不孕的办法,父亲却把张毅恨送进祠堂。”
“我不知道张毅恨和喜神做了什么交易,自他从祠堂离开,在他的强迫之下,我才有了你。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是无比的羞辱。我不喜欢张毅恨,又怎会爱你这个孽果。”
树枝如强风吹动,凶猛摇晃。
“我死后,因执念太深不入轮回,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人生会这样,要受喜神驱使,受祂安排。”
“所以我找到喜神对峙,可是你知道祂跟我说什么吗?”
李雪然狷邪冷鹜地笑了起来,桃叶随之颤动,“祂说我是罪有应得,合该落得如此下场。”
“好一个罪有应得。”
李相宜被这连续的冲击惊呆在原地,她听见李雪然说,“不光是我和你,还有李家村的所有人,都被所谓的喜神骗了。”
“人们都以为叩拜喜神会达成所愿,人丁兴旺且婚姻美满。可是女儿,你知道最初的喜神是怎么来的吗?”李雪然一改暴戾的语气,说话变得轻柔起来。
“一个娘家不喜欢,夫家不认可的女人,死后不肯入轮回,她的残念吸引了同样遭遇的女人魂魄,她们合在一起,成为最初的喜神。”
“对婚姻的不甘,对人生的怨恨,诸多难过集结在一起,祂又怎会成为甘心祝福世人的正道神祗?”
李相宜木讷地说,“所以你成了新的喜神,要我也走上你的道路?”
李雪然爽利地回应,“当然。李家村看似香火鼎盛,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为了保证血缘的正统,不惜生出畸形后代。那些所谓德高望重的老人,为了李家村的后代,不得不允许外姓通婚。”
“他们拜喜神,拜的究竟是什么?”李雪然一字一顿,“无非是为了自私自利的愿望能够实现。他们拜的不是信仰,更不是尊崇,而是他们龌龊的内心和不堪的欲望!”
李相宜顿感绝望,“就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我就要走上你的老路?成为你报复的牺牲品?”她过往数年唯一的期盼,仅剩的暖意,就在她死后的第一天,给了她沉重一击。
“那你为什么不去报复阿公,不去报复张毅恨?是我逼你和张毅恨成亲的吗?是我自愿出生,非得让你有子嗣的吗?”
“明明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去惩罚他们,反倒把错误的归因,推到我身上?就因为我的出生,让你不满意?”
李相宜清楚听到她心碎的声音,到头来的温馨和渴望,原来都是她的自以为是。她的怨念增强,强到把李雪然吞噬。
“既然喜神会更换,那就我来做好了。”李相宜喃喃自语,“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若是不想生下我,为何不去反抗?”
李相宜的神识魂魄逐渐和桃树融为一体,她对即将消逝的李雪然嘲讽道,“说白了你还是懦弱,只敢欺负我罢了。”
之后李相宜凭借数代喜神积攒的神力,穿梭无数个平行时空,她在看到喜神娘娘递来的种子时,内心无比愤怒。另一个李相宜为了反抗父亲,不惜以自杀违抗父命时,喜神娘娘却复活了她……
一桩桩一件件的背叛,现在得知真相的李相宜,痛恨暴涨。原以为一心信任的神明,却是亲身生母的报复,这个真相残酷到让她难过的不想接受。
李雪然做不到的事情,她李相宜要做。
她不光要改变自己被命运推上结婚的既定路数,还要更改上一代的恩怨,唯有如此,才能彻底解脱这困苦命数。
丁零当啷把李相宜经历的前因后果,一并告诉了余千岁,余千岁回想起先前遇到的事情,他经历的一切,都是李相宜安排好的。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能说通了。
整个副本世界是李相宜对命运的反叛,对自我的救赎,但是困于父辈的压迫,哪怕她挣脱了一半的桎梏,仍有一半,被该死的枷锁牢牢困住。
她即是那副画的主宰,又充当了喜神一角,所做所行皆是执棋迈步,每一步都是她的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