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忍受孤独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
林乔认为这是一个伪命题。
因为要素不全，成熟根本不存在。
至少他是这样想的，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成熟的人，只有孤独和不孤独的人。
戴着口罩和帽子躲在角落里装孤独装酷的人，他们是不孤独的人，林乔并不讨厌他们。
孤独的人根本不会装孤独，他们就算拉着脸朝别人扯出来一个笑容，林乔还是能感受到那股苦涩。
所以孤独的人都常常说自己成熟，因为他们吃了苦。
可苦果是成熟的果子吗？
林乔不喜欢苦味，也不喜欢酸味，他不认为自己成熟。
至少成熟的人不会因为父母的打骂而离家出走，也不会因为内心一个隐秘的幻想而悄悄努力，试图考进零班。
此刻他从厚棉被中探出半个身子出来朝外张望，堆满货箱的仓库里没有钟表。
估计已经很晚了，从刚刚惊醒后他就睡不着了。
脑子里思绪混乱，他才发现睡觉之前自己竟然忘记关灯了。
那昏黄的小灯似乎有点接触不良，偶尔发出滋滋的声音快速闪烁一下。
“咯吱咯吱。”
一声异响从隔壁的便利店中传来，林乔忽然浑身一紧。
老鼠吗？
不对，这不是老鼠发出来的声音。
老鼠的声音是窸窸窣窣的。
这声音，像是在开门，而且轻巧隐秘像是不想被人发现。
店里面进小偷了？
他今天刚来，就招来了小偷？
林乔哑笑。
看来悲催的人总是会带来厄运呐。
他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打开仓库的木门，走进便利店。
果然有个人影，那人穿着黑色外套，戴着个帽子，背对着林乔，正在在便利店柜台对面桌上翻找着什么。
便利店的门被那人重新关上了，月光透过玻璃门，林乔估摸着那人最多一米七，宽大的外套下估计并不健壮。
嗯，战斗力在自己之下。
林乔轻手轻脚，躲在一个货架的后面，悄悄靠近。
那人从柜台上拿了些什么放进口袋，转身径直走向仓库的方向。
还想到仓库搬货？
林乔躲在一个货架的阴影之下，看着那人缓缓靠近。
再近些……再近些……
“哎！”
林乔大喊一声给自己壮胆，同时伸手锁住那人的一条胳膊，按住她的肩膀腰部发力一扭，压住她的腿，直接把其按趴在地。
等等……
这么软的肩膀？
“林……林乔！我……我艹……”
这声音？
林乔腾出一只手拨掉那人的帽子。
手指无意间穿过一个像是皮筋一样的东西，一同扯落。
一股馨香的洗发水味弥散开来，柔顺的头发失去束缚飘散开来，在透过货架间隙的月光下，林乔看清了被他控制在身下的“小偷”。
是李夏至。
此刻她倔强地扭过脸：“你要干嘛！”
看着那张被凌乱发丝遮盖的朦朦胧胧的绝美侧脸，林乔没出息地愣了两秒。
“对对对对对对对不起……”
林乔仓皇起身，李夏至急促地喘息着，倚靠着货架瘫坐着，吃力地揉着自己的右肩。
“我靠……林乔你……你眼瞎啊……”
“我还以为是小偷……”
“呵……哈哈……”李夏至被气笑了。“这年头哪还有小偷！”
林乔挠了挠头，嘟嘟囔囔。“不是你走之前说的吗……”
“你！”李夏至抬手指了指林乔的鼻子。“还不扶我起来啊。”
她抬起一只手。
林乔怔了一下，握住她的手腕，扶着她的胳膊肘把她拉起。
“哎呦……你劲怎么这么大。”李夏至嘟着嘴吐槽。“这样也好，劲大好帮我妈干活。”
林乔把她扶到仓库。
李夏至竟然毫不避讳地脱鞋跳上床，抱着被子盖住脚。
床尾堆满了货箱，她很自然地倚靠着，朝林乔歪了歪头：“你冷不冷。”
“不冷不冷，你盖吧。”
林乔局促地坐到床边，他没想到李夏至这么自然，又因为是寄人篱下他也没资格说些什么。尽管他的双脚被冻得发木。
“那个……有什么事吗，你来店里……”
“给你。”
李夏至拿出手机，放到床边用手一推。
手机在木床沿上滑动，滑到林乔的腿边。
林乔疑惑地接过手机：“你要送我个手机？”
“哈！”李夏至彻底没绷住。“那是我的手机，你怎么天天想要我的手机。”
“那……”
“我妈想了半夜，让我过来，叫你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要不然他们肯定不放心。”
李夏至说着，同时从口袋中掏出刚刚从柜台上“偷”的果糖塞入口中。
原来是这样啊。
林乔咧着嘴笑了笑，看向李夏至。
看着他的笑容，不知为何李夏至忽然感到心中一软，想起了早上在班级中的情形。
他笑得……不好看……
“快打吧……”李夏至轻声说道，她咽下口中的果糖，不好吃。
李夏至没有给手机设密码，她的壁纸是两只可爱的小熊猫。
林乔点开通话，熟稔地输入号码。
一阵忙音。
“喂？”一股夹带着倦意的女性尖锐声音传来。
就算林乔没有给手机开免提，李夏至都能听到另一边的声音。
“妈，我是林乔……”
“钥匙在门口地毯底下，自己开门轻点声别吵到邻居了……”
“我今晚不回去……”
“……”
“呵，你本事大，行，那别回来了！”
“嘟——”
另一边挂断了电话。
林乔面无表情，不喜不悲，在打电话之前他就已经预判到了这段对话的大致内容。
大差不差。
林乔之所以还是选择打这个电话，不是为了让父母放心，而是为了让王秀欣和李夏至放心。
他放下手机，递给李夏至。
李夏至没想到林乔的妈妈是这样和儿子说话的，这明显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就像一朵在温室中从未历经风雨的花朵第一次看见暴雨，它们看到室外的花朵在雨中摇曳，常常会怀疑那会不会是假花，真花怎么可能不怕雨。
现在她同样怀疑林乔是不是一个假人，在妈妈以那种语气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后还能保持这种表情……
她换位思考了下，如果是王秀欣以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她估计会哭得一塌糊涂。
“看吧，我妈不会担心我的。”
林乔本来想以随意地口气说出，就像是小学时无数次看着同学们被家长接走，他孤零零地自己回家，他总是会装作一副轻蔑的表情笑话同学说你们真惨，我妈都不管我的，看我多爽。
那时候往往会赢得一片赞赏，同学们都很羡慕他。
但是他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开心还是悲伤，他自己都不清楚。
但是此刻看着李夏至怜悯的眼神，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装出之前小学装出过无数次的轻蔑得意的表情。
他清楚了，这种感觉……其实一点都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