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大夫说话的分量,自然毋庸置疑。
是以,十有八九,连小娘子当真是有孕在身。
余幼嘉与三娘面面相觑,两人皆是傻眼。
三娘没忍住,伸手擦去眼尾的汗水,急声道:
“阿妹,你说句话呀!”
“二娘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不让我赶忙来寻你.......”
怎么办?
余幼嘉怎么知道怎么办!
连老侯爷出门前将独女寄托在余家,就是看中余家家风清正,如今倒好,不过才短短一年,连小娘子有孕了!有孕了!
这谁知道怎么办?
余幼嘉别说不知道该如何同连老侯爷交代,甚至怕连老侯爷得知此消息直接一招‘横扫八荒’,余家人来日直接开席!
平日里看五郎是个浓眉大眼,品行不错的男子汉,怎么会做下这样的事???
家中姐姐们全部都没婚配,他倒是连孩子都有了?
余幼嘉脑壳痛的厉害,后知后觉,感觉自己恍恍然又回到从前。
那时嘉实商行还没建立,她每日同姊妹们风里来雨里去的熬果卖糖,也是一些琐碎的散事。
无关天下,无关性命。
只是家事,带点儿荒唐,却又莫名让人.....很安心。
余幼嘉叹出一口气,回眼看向一片缟素的灵堂,灵堂中,四娘正一点点捡起地上的金元宝,跪在祖母的棺材前啜泣。
老祖母走了。
不过,余家很快就要迎来一个新生命。
生生循环,倒也不错。
余幼嘉转头,这回言语中带着些郑重:
“带我去见五郎和连小娘子。”
“我听听这两人的意思,连老侯爷若是来找五郎麻烦,我替他扛下此事。”
本朝民风开化,未婚先孕,年少有子等事倒也不算少见。
可错就错在,连小娘子是被嘱托而来,人家仰仗余家家风清正,五郎却......
所以,连老侯爷生气是应当的。
余幼嘉左思右想,又道:
“现下还没显怀,我们本该为五郎补救一番,莫要怠慢连小娘子。”
“你等会去将库房打开,给连小娘子挑选一副厚厚的聘礼,随即传我手令,选个信得过的亲信,让她带人快马加鞭,将五郎喜欢连小娘子,有意娶连小娘子为妻之事告知连老将军,请连老将军点头......”
余幼嘉一边交代,一边脚下不停,眼见走到县衙,却仍是有些头皮发麻:
“哎呀,要不先成婚,就说是我强迫二人,等连老将军知晓,那就是木已成舟,若是要动手,应该也只会揍我一个人。”
三娘用随身册子记着余幼嘉的各种嘱咐,听到这话,神色欲哭无泪:
“阿妹,连你也糊涂了。”
这话完全不像是自家阿妹平日里能说出的话啊!
余幼嘉也是实在没招,不然何至于出此下策。
眼见实在无法,两人只得先硬着头皮去寻人,余幼嘉刚走到县衙客舍廊下,还没推门,便听内里传来声声温言哄语。
再定神一听,不是五郎哄连小娘子......
而是,连小娘子在哄五郎!
余幼嘉凑近细听,屋中连小娘子的声音赫然正说道:
“你莫怕,那晚也是因为夜冷,我缠着你,你才......童老先生虽没给我诊出喜脉,不过我自己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我爹若是来找你要说法,我也护着你,他本知道你脾性温良,不会真让我肚子里的孩子没爹。”
“荀老先生殉国后,你便萎靡不振,如今起灵反乡,又遇余老夫人身故,你更如朽木,他们二人在天有灵,见你如此,肯定心里也心疼。”
“如今我有孕在身,腹中也是一条性命,你得好好振作起来,为我,为孩子也得好好活下去,看顾好我们二人,知道吗?”
声声软语,与往日连小娘子所展现的‘女汉子’模样大有不同。
余幼嘉有些意外,轻轻在纸窗上点开一点口子,便见内里赫然是连小娘子搂着五郎在哄。
连小娘子的神色温和,眉眼熠熠生辉,颇有慈爱。
五郎却比先前一面时要瘦上不少,脸颊无肉,本就是突然抽芽拔高,没来得及长胖的身形一时更可见嶙峋。
正如连小娘子所说,荀老先生的死,给了五郎不小的打击。
不过,连小娘子越哄,五郎似乎又越有触动,连小娘子将如今已比她还高上一个头的五郎抱在怀里,让他听肚子,五郎便也乖乖去听声音。
余幼嘉不知道五郎是否有听到什么,不过......
五郎那副毫无人色的模样,确又当真有触动,抱着连小娘子的腰身,呜呜哭个不停。
年少的天真浪漫者成长,总是需要变故。
不过,余幼嘉清楚,五郎往后的路,一定有陪伴,亦有牵挂,也不会再懦弱后退。
余幼嘉没有再去打扰,往后退步要走,却撞上柔软的胸脯之中。
余幼嘉忍着没叫出声,转头望去,身后赫然正是二娘三娘黄氏陈嬷嬷......
加上她,密密麻麻全是听墙角的人。
此情此景,又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余幼嘉打手势示意撤离,一群人便又鬼鬼祟祟地往回摸。
一直到出了县衙门,余幼嘉才看着恍若大梦初醒的黄氏,嘱咐道:
“前尘已过......五郎都是快当爹的年纪,你也清醒些。”
“连小娘子待咱们有真心,咱们合该更重视她些,万万不能因她有孕而怠慢。你晚些时候同三娘一起去选聘礼,多些厚些,若是不足,便从我私库中找,算作我给这小两口的贴补。”
前尘是什么,余幼嘉没有再提起。
不过,已经老态些许的黄氏确似乎真有震动,她含泪点头,便同三娘一同急匆匆去开库房。
两人一人比一人毛躁,余幼嘉看着两人背影,又觉得有些不放心,嘱咐二娘道:
“我不善料理内务,若给你操持,你可知该用什么样的规矩?”
“连小娘子礼敬长辈,教授娘子军甚多,先前还一路追寻五郎而去,风雪夜中还救过五郎性命,如今还用孩子让五郎重新振作......她对五郎的恩情甚重,礼节上万万不能缺人家。”
这已不是余幼嘉第一次提起厚聘礼节,态度明明白白。
当然,连小娘子确实也值得这些。
二娘心中自然清楚,只是她一个未嫁的女儿家,也说不上来许多,一时间面露为难:
“家中红白两事碰巧撞上,若在祖母下葬前成婚,怕对祖母不敬,有所冲撞,可若在祖母下葬后成婚,便算不守热孝,只怕连小娘子的肚子显怀......”
二娘咬牙:
“我先想想法子,实在不行再同阿妹说。”
“对了,阿妹,我先前问你为何没有带人回来,你为何不答?”
“那位.....那位‘谢上卿’,与你究竟如何了?”
? ?答案藏在谜面上,其实两人还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