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月昏昏沉沉睡了半个月,醒来后便跟魔怔一样,跟着攻城大军上了战场。
她像是会杀人的机器,沉默地杀人,沉默地擦拭剑上的鲜血,沉默地踏过尸骨,每一场厮杀下来,她都血淋淋的。
朱楠风知道她在发泄,只远远地守护。
她不理他,朱楠风也不急。
虽然还不知道红姑说了什么,但他猜测那一定同永宁帝有关。
一场场仗打下来,到了秋天,他们已经打到了漠北的最深处。
攻打漠北汗宫时,夏时月换上了向青蓝的人皮面具,她同千时卫率先攻入汗宫。
冉那叶额被人从地宫里搜出来,烛火明明前,她看着面前的女子,惊吓失声。
他跪在地上,半晌才惊惧地问道,“你是谁,向青蓝已经死了!”
隔着一世时光,看见他,夏时月的胃还是阵阵痉挛,冉那叶额,他就是恶魔!
幽冥匕首寒光一闪,霎那间便传出冉那叶额的惨叫,“你眼瞎,本宫先挖你的一只眼睛。”
夏时月轻轻地撕下人皮面具,“本宫是向青蓝的女儿。”
“冉贺温都是我杀的。”
“我还会杀光你所有的子嗣!”
少女面容娇艳,眸色却犹如地狱罗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令人森寒遍体。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冉那叶额忘了肉体上的痛,心里只有生死不能的恐惧!
“重楼,把他的‘人根’削去喂狗。”
夏时月转头吩咐,“去把狗牵来,叫他看着。”
“找医师给他上药,别叫他死了,本宫要日日剐他的肉!”
想杀死冉那叶额的人,还有冉苍云。
攻破汗宫时,他的父亲已经被杀。他的母亲、几个妹妹都被冉那叶额当作战利品,分封给了他的几个属下,她们不堪折辱,已经自尽。
秋风萧瑟,黄沙昏鸣,冉苍云孑孑一人立如血的残阳前。
诸多算计,最终还是家破人亡,骨肉亲情在王位,权利前太卑微!
今日后,天代国永远遁入历史,此后只有他统治下的中佑。
“苍云。”
夏时月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那种失去亲人的痛,是无法用几句宽慰的话便能安抚的,那需要时间才能慢慢治愈。
“阿夏,陪我走走。”
走过长长的一段路,冉苍云轻声问,“阿夏,镇安王的西北军,明日便要陆续退出中佑,你有什么打算?”
冉苍云停住脚步看着她,很想说一句,“阿夏留下来吧!”但他却说,“永宁帝的事情同镇安王没有关系,他们虽然是父子,但他不是永宁帝,他不该为永宁帝受罚!”
“我没有想叫他背罪,但想到他们的关系,心里便不舒服,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日我为母亲报仇,我们又该如何?”
“你该告诉他实情,听听他的想法。”
冉苍云又道:“我相信镇安王心中有大义!”
“他很爱你,阿夏!”
余晖投进冉苍云双眸,如融金一般,夏时月看着他心中生出丝丝离愁,想起了前世他的陪伴。
莞尔笑道:“你在为朱楠风说话?”
冉苍云心中的渴望几欲挣扎而出,但他还是隐去了那种情绪,因为她知道,夏时月深爱朱楠风。
她在梦里挣扎时,喊得都是他的名字!
这一世,还能见,还能跟她在大漠纵马一场,他已经无憾!
一个月后,朱楠风的神羽军退出中佑,夏时月没有走,依旧留在乌海。
中佑三年春天。
大栎接到中佑王的联姻国书,冉苍云欲将皇妹嫁与镇安王。
附带联姻国书,还有一份关于向青蓝将军的密函。
朝中掀起一轮热议,但无人对此抱一点希望。
镇安王如今已高龄二十六,自从持剑退婚那一场,再从未有过花月之事。
渐渐,有人真地信了朱楠风不能人道,都说镇安王大义,不想耽误女子花容。
已经做了太子妃的夏锦莲,十分赞同这个说法,仿似当日受辱的恨,都淡了许多。
众臣都在琢磨联姻的人选时,镇安王却亲自上书永宁帝,愿同中佑联姻,迎娶冉霞洛珠公主。
朱楠风的举动如同巨石压沉湖水,掀起惊天巨浪,浪花四散落在不同地界,飞出不同的色彩。
大栎的每一个人,都在纷纷热议中,期待着这场盛宴。
三月,永宁帝派出已经升为宁国公的夏忠勇、御前王公公,带队亲至夏澜城,迎向青蓝将军的骸骨魂归故里。
三月末,冉霞洛珠同向青蓝将军的骸骨,在中佑王的护送下,一齐抵达大栎边境。
夏时月一袭白衣,立在金丝楠木的棺椁前,望着前方青色的城墙,三年,她带回了娘亲。
低沉的归魂曲中,城门打开。
夏国公快步走出,人还未至棺椁,泪水已经浸湿长衫。
夏仲樾弯膝下跪,“恭迎向将军回归。”
三军将士齐声呐喊,声音穿云过海。
夏时月双手轻轻扶住棺椁,“娘,你听到了吗?你回家了。”
四月,冉霞洛珠公主在镇安王的护卫下,向京城出发。
前来迎亲的队伍除了定国公、朱楠风,其他的人,谁也不曾见过洛珠公主。
不过,他们倒是见朱楠风很开心,他每日都是笑着,从洛珠公主的车里出来。
京城里,先行回宫的王公公对永宁帝道:“陛下,长乐公主也跟随中佑皇来送嫁。”
“她可好?”
永宁帝放下手上折子,抬头问。
王公公看着永宁帝的脸一阵心疼,他感觉永宁帝又苍老了许多,“公主她很好。“
“陛下,老奴不在,您可有按时服药?”
永宁帝咳嗽一阵,“太子亲自侍疾,朕自是日日服用苦药汤。”
半晌,永宁帝才问,“青蓝安葬好了?”
“是。”
王公公怕触痛永宁帝不敢多说。
“朕该亲自去看她的,朕害了青蓝!”
“陛下也算不到将军会遇害!”
“朕错了,错了!”永宁帝大声咳嗽。
他擦嘴的手帕上有红色血丝,王公公猛地扑跪在地,“陛下,您这是,这是,”
永宁帝冷漠地看一眼丝帕,“不要说出去!”
“老奴去找御医,他们总能治好陛下的。”
“不要去,朕喝了这么长时间的药汤子,要好也早好了。”
“你去准备一下,朕要亲自去接长乐。”
五月,大栎城外,红毯沿着城门向外三十里徐徐铺开。
永宁帝携带文武官员亲至望亭,迎接中佑帝后。
太子、太子妃紧随其侧。
队伍中不时有人低语,“我听说中佑帝很宠爱欣安皇后,他的宫中,至今也只有咱们大栎的这一位公主。”
“我倒是听说洛珠公主不仅貌美,还文武双全,十分受帝后喜爱,如今她与镇安王联姻,我们两国这是强强联合。”
低低私语声传至夏锦秋耳里。她望向一身贵气的太子妃夏锦莲,眼里露出杀气,这三年她过得太顺!
夏时月回来了,那些藏起来的腌臜往事,也该挖出来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