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渊堑的风,带着亘古的死寂。
英招跨界而来时掀起的空间乱流,吹得四周山石崩裂,飞沙走石,却连他的一根发丝都无法吹动。
只有那黑色的衣袂,在狂风中画出写意的弧度,遗世而独立。
英招看着眼前那道黑衣白发的背影,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凝重,身为妖族大能的直觉,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以神念横扫而去,却如泥牛入海,那道背影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根本无法锁定。
“你是何人?敢挡本座的去路?”英招厉声喝道,心中却已是警惕万分。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五官并无出彩之处,放在人堆里都很难被记住。
然而,配上那一头如雪白发和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却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反差,透着一股不羁与沧桑。
英招先是一愣,随即,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取而代之地,是一种极度的轻蔑与残忍。
眼前这人他还真认识。
“我当是谁,原来是清玄宗的白无咎。”英招的脸上,露出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传闻都说你以化神之境,可战炼虚。今日一见,本座倒是想亲自称量称量,你这‘西洲第一化神’,究竟有几斤几两。”
英招非常自信,基本可以断定对方是靠某种顶级的隐匿法宝或秘术在装神弄鬼。
炼虚?绝对不可能,人族多一个炼虚这种事情,能瞒得了???炼神返虚那么大的动静妖族会不知道?
英招一照面就排除了这个可能。
虽说嘴上轻蔑,但还英招还是用上了全力。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这可是妖族的名言。
他释放出自己的法则之力:暴虐。
刹那间,猩红色的气焰自他体内冲天而起,天地间的灵气被瞬间染成了血色。
无数张牙舞爪的恶鬼虚影在血焰中凝聚、咆哮,带着最原始的怨毒与疯狂,化作一道血色洪流,在空中构成一只巨爪,遮天蔽日,带着撕裂苍穹的恐怖威势,朝着白无咎当头抓下!
这道洪流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腐蚀得发出“滋滋”的哀鸣,黯渊堑吹过来的罡风更是退避三舍。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化神修士瞬间道心崩溃、神魂湮灭的恐怖一击,白无咎纹丝不动,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衣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一截比昆仑玉还要光洁的手腕。
然后,伸出食指,对着身后的虚空,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光华璀璨的特效。
一圈无形的涟漪,以他的指尖为中心,如同雨滴落入平静的湖面,悠悠地扩散开来。
涟漪过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那奔腾咆哮的血色洪流,那万千狰狞的恶鬼,连同它们脸上那永恒的怨毒,都在这一瞬间凝固。紧接着,如同被风化的沙雕,从最前端开始,寸寸崩解,消散于无形。
无声无息,却又霸道至极。
英招那双金色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他失声道:“道蕴!你是炼虚境!”
“不对啊,不对啊......”
看着白无咎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你......你个疯子!!!你是在炼虚境的洞天里破的境!!!”
他终于确定,自己撞上了一块足以把他撞得粉身碎骨的铁板!
白无咎雪白的长发在黯渊的罡风中微微拂动,他的眼神淡漠如万古不化的冰川,没有任何情绪,对他说出了第一句话:“你,过界了。”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万钧雷霆更让英招心头发沉。
怒火与惧意在他心中疯狂交织。
他只是并指如剑,一道看似平平无奇的清风,自他指尖萦绕而出。
那风柔和、轻缓,正是清玄宗所有外门弟子都要修习的入门剑法,清风六式。
见此情景,英招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这是何等的羞辱!
面对一位炼虚境的妖族大能,对方竟只用入门剑法来应对!这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找死!”英招彻底被激怒,他不再保留,妖力全面爆发。他猛地张开背后那对遮天蔽日的金色双翼,掀起毁天灭地的风暴。
磅礴的法则之力在他身前汇聚,化作一柄缠绕着黑色闪电的巨斧,朝着白无咎当头劈下!
这一斧,足以开山断海,连虚空都被斩开一道漆黑的裂痕!
然而,白无咎指尖的那缕清风,它看似缓慢,却仿佛无视了空间与时间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在了英招的面前。
也就在这一刻,英招才终于看清了这缕“清风”的真面目。
那根本不是剑气,那是一缕纯粹到极致的“道”!一种他从未见过,却又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道”!
修士入炼虚,便会触及大道本源。
三千大道,条条都是独木桥。
走上同一条道的修士,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便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最终,只有一人能走到终点,其他人,皆为道途上的枯骨。
此为“大道之争”,残酷无比,妖族领悟的法则之力,亦是如此。
英招引以为傲的“暴虐杀伐”法则,在那缕清风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源泉,被对方的“道”从根源上直接碾压、镇压,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他的法则巨斧,在半空中寸寸溃散。
他惊恐地看着那缕清风中蕴含的、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大道气息,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令整个妖族都为之颤抖了数万年的名字,如同梦魇般浮现在他脑海中。
“不可能!这不可能!”英招失声尖叫,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恐惧,“你……你竟敢走‘他’的道?!你不怕形神俱灭么???”
白无咎黑衣猎猎,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淡淡开口,声音却如同惊雷响彻在英招的识海:“修仙,不争,修什么仙?”
话音落,剑光起。
一道横贯天地的剑芒闪过,英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只巨大的金色羽翼冲天而起,随即被白无咎隔空摄入手中。
英招本人则化作一道流光,头也不回地燃烧精血,遁入黯渊深处,狼狈逃离。
白无咎看着英招逃离的方向,眉头微蹙,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跑得真快。”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只流光溢彩、依旧散发着恐怖妖气的巨大羽翼,自言自语道:“罢了,少了一只,做烤翅倒也够了。”
......
两界山之巅,绯霞洞府。
洞内气氛祥和,火把“噼啪”作响。
玄夔端着那碗菜梆子泡水,已经和绯霞从两界山的花草树木,聊到了修为功法,仿佛两人真是相交多年的老友。
他心中越发笃定,这绯霞就是个外强中干的性子,被自己堵上门,不敢发作,只能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
他甚至开始有了一些别样的念头。
不如,等英招回来一起把他给.......
算了算了,这家伙的法则太变态了,万一被他跑了后患无穷.......
算算时候,英招那边,应该已经得手了。
就在他准备找个由头告辞之际,一直笑呵呵的绯霞,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陶碗,咧开嘴,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
“玄夔道友,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咱们也该算算账了。”
玄夔心中一凛,暗道终于来了。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碗,沉声道:“哦?不知我与道友之间,有何账可算?”
“你看你真是一点x数都没有.......你再看看你朋友,多客气....”绯霞答非所问,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
“贺礼?朋友?客气?”玄夔一头雾水。
绯霞没有解释,只是抬起那双鼓胀的眼睛,望向洞外,悠悠地说道:“就是不知道,你这位朋友,是送了一只翅膀过来,还是两只都送了。”
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的、混杂着暴虐与死亡气息的妖力波动,自极远处的黯渊堑方向,一闪而逝。
那股气息,玄夔再熟悉不过,正是英招的本源气息!
只是此刻,那气息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虚弱与恐惧!
玄夔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猛地站起身来,眼中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出事了!
“你……”他死死地盯着绯霞,“你早就知道了?”
“不然呢?”绯霞摊了摊手,那张大圆上满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你以为我请你喝的,真是茶么?”
玄猛地低头,看向碗中那浑浊的“茶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从一开始,就被这只看似憨厚的青蛙给耍了!
玄夔的脸色由白转青,浑身妖力因惊怒而微微颤抖。
他强行压下转身就逃的冲动,缓缓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哼,山不转水转!今天这梁子,我们结下了!绯霞,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转身便要化作一道流光遁走。
“等等。”
绯霞悠悠的声音响起,他甚至连坐姿都没换一下,只是用那双鼓胀的眼睛盯着玄夔的背影,慢条斯理地问:“玄夔道友,你怎么还没明白我的意思,不留下点贺礼就想走了?”
玄夔遁走的身形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过身,每一个字都带着极致的惊怒:“你……勒索我?”
“对啊。”绯霞咧开大嘴,那两排细密的尖牙在火光下闪着森然的寒光,“有问题吗?”
……
与此同时,清玄宗坊市工地。
李有道和曲天涯心中那股不安的悸动,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但两人都明白,这绝非偶然。
李有道正想开口,跟曲天涯交流一下看法。
就在此时,九天之上,风云突变!
一道金色的流光,如同被击落的陨石,拖着长长的尾焰,从两界山的方向呼啸而来,速度快到极致!
“那是什么!”
“敌袭!”
工地上的弟子们瞬间大乱,刘万玄更是使出了他的绝活,一秒便催动了外围的数十道防御大阵,一道道光幕冲天而起。
然而,那道金色流光的目标却不是坊市,而是精准无比地,朝着工地边缘,那片空旷的湖畔草地坠落而去。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湖畔都为之剧烈一震。
大地龟裂,烟尘冲天,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众人眼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李有道和曲天涯对视一眼,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了深坑边缘。
当他们看清坑底之物时,即便是以他们的心性,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只翅膀。
一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金色翅膀!
它足有十数丈长,每一根羽毛都如同黄金铸就,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边缘锋利如刀。
翅膀的断口处,血肉模糊,金色的妖血如同岩浆般,还在“咕噜咕噜”地向外冒着,将周围的草地灼烧得一片焦黑。
一股无比纯正、无比暴虐的大妖气息,从翅膀上散发出来,压得在场所有元婴期以下的弟子面色惨白,呼吸困难。
“这……这是……”李有道的声音都在发颤。
曲天涯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翅膀,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妖族大能,英招的羽翼。”
作为清玄宗的战神,他熟知妖族每一位顶尖强者的信息。
英招,鹰族大能,以速度和杀伐着称,其实力深不可测。
可现在,他的一只翅膀,竟然被人硬生生斩断,从天上扔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干的?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深坑的另一边。
黑衣,白发,神情淡漠。
正是白无咎。
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手将那只巨大的金色羽翼从坑里摄出,像扔垃圾一样,“嘭”的一声,扔在了李平易等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