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开启的吱呀声在空荡的荒漠里格外刺耳。
我盯着面前锈迹斑斑的“17号科研站”铭牌，指腹蹭过凹陷的字母，十年前的晨雾突然漫进鼻腔——那时我总爱早到半小时，看露水在防辐射玻璃上凝成细小的珍珠串。
“林博士？”伊恩的战术手电光束扫过我的侧脸，带着点英国口音的克制语气说道，“门开了。”
我收回按在密码锁上的手。
那串由量子纠缠态参数转化的数字，是我二十三岁生日当天设置的——当时斯隆拍着我肩膀说“小天才，这锁能防住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现在想来，或许从那时起，他就在等我回来转动这把钥匙。
李强的作战靴先碾过门槛。
这位来自中国的少校背挺得像标枪，95式自动步枪斜指地面，战术目镜在黑暗中泛着幽蓝：“主控室在正前方三十米，右侧有通风管道，可能藏人。”他侧头瞥向安娜，“法国专家跟紧，别碰任何没标识的设备。”
安娜把终端护在胸口，发梢沾着戈壁的沙尘：“我连呼吸都会很……很轻的。”她的尾音被自己踩碎的玻璃碴子截断——地面铺着厚达两厘米的电子元件残骸，像是有人故意把所有能拆的设备都砸了个粉碎。
主控室的灯是突然亮起来的。
我们刚跨过第二道隔离门，天花板的荧光管就噼啪炸响，惨白的光线下，一台老式主机正端坐在控制台中央。
它的外壳刷着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特有的深空蓝，键盘上的字母磨得发亮，屏幕亮着幽绿的光，像只醒过来的眼睛。
“7\/9……”安娜的终端“当啷”掉在地上。
她扑过去时膝盖撞在桌角，却像没知觉似的扒着主机边缘，“容器确认进度：7\/9……林，这是进度条？你是第七个？”
我喉咙发紧。
后颈的灼烧感又涌上来，这次带着电流般的刺痛——十年前那个雨夜，我也是这样站在这台主机前，看着斯隆往培养舱里注入银色菌丝体。
他说“这是为人类文明上保险”，说“当世界树的根须缠住太阳时，我们需要能承载文明火种的容器”。
“或者……”我伸手按住主机散热口，金属外壳烫得惊人，“他们已经出现了。”
伊恩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这位内部调查员不知何时解下了西装，露出左臂的战术护具，手里捏着一沓泛黄的纸：“看看这个。”他把纸拍在控制台上，最上面一页的标题刺得我瞳孔收缩——《斯隆计划：容器筛选标准（最终版）》。
“九名试验体，神经突触连接模式相似度97.3%，分布在纽约、莫斯科、上海……还有阿尔及尔。”伊恩的指尖划过签名栏，斯隆的花体签名下，有一行我熟悉的字迹，“林宇，你当年参与了筛选标准制定？”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
我确实在那份文件上签过字，当时以为是为了研究跨文明接触时的人类心理韧性。
现在再看那些参数：脑岛活跃度、镜像神经元反应速度、创伤后应激障碍阈值——全是为了培育能被“镜像”侵入的容器。
“外围有动静！”李强的喊话像颗炸雷。
他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失真的杂音，“三……不，五个人，装备战术消音器，正向主控室包抄！”
下一秒，密集的枪声穿透金属墙壁。
我看见安娜的脸瞬间煞白，她抓起终端的动作慢了半拍，文件散了一地；伊恩已经抄起桌上的扳手，背靠着主机站成防御姿势；而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别着斯隆送我的纪念钢笔，现在只有个空荡荡的皮套。
“撤！往通风管道！”我拽起安娜的胳膊往回跑。
子弹擦着门框飞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李强的身影突然从拐角冲出，他的战术背心被划开道口子，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他们知道我们要来。有人泄了密。”
主机的警报声就是这时炸响的。
那声音像老式蒸汽火车的鸣笛，震得人耳膜发疼。
我踉跄着撞在管道上，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金属墙壁融化成流动的银浆，李强的喊叫声被拉长成蜂鸣，安娜的终端屏幕裂成蛛网，每道缝隙里都渗出银色的菌丝。
“镜像信号锁定，容器七号准备就绪。”
斯隆的声音，裹挟着丝丝电流，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器，直直地刺进我的太阳穴。那股刺痛感，仿佛要将我的脑袋撕裂开来，让我一阵眩晕。
我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动，踉跄着向前扑去，下意识地想要用膝盖支撑住身体，却惊愕地发现，膝盖并未如预期般触碰到坚实的地面。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正悬浮在一片广袤无垠的纯白空间之中。低头看去，脚下呈现出无数个重叠在一起的17号站，那些站台的模样层层叠叠，仿佛跨越了不同的时空。而每一扇窗户的后面，都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身影，像是被迷雾笼罩着，看不真切，却又透着一种莫名的神秘气息。
就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中，我的目光突然定住。
我看到了他。
那个身着十年前实验服的自己。实验服的样式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熟悉的剪裁，熟悉的褶皱，仿佛时间在这里发生了扭曲。他站在那里，眼镜片在这片纯白的空间里并没有反射出任何光芒，而是一片深邃的黑，就像两个神秘的黑洞，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进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挂着那我再熟悉不过的笑容，那是当年成功解出量子方程时，从心底绽放出的喜悦笑容。
“你终于来了。”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极其幽深的井底传来，带着一种悠远而又空灵的感觉。那声音明明带着我自己的音色，却又多了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奇异共鸣，仿佛是从另一个维度传来的声音，在这片纯白空间里回荡，让我的每一寸肌肤都泛起了鸡皮疙瘩。紧接着，他又问道：“准备好成为新的开始了吗？”
我张了张嘴，想要回应他，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紧紧堵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无法言语。
他的手缓缓地朝我伸过来，动作缓慢而又坚定。指尖上泛着的银光，和十年前培养舱里的一模一样，那光芒纯净而又冰冷，仿佛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就在此时，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身体，看向他的身后。只见第九个倒计时数字，毫无预兆地突然亮起，那红色的光芒在这片纯白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眼，就像一颗燃烧的流星，瞬间灼成了一个令人目眩的红点，仿佛要将这片空间都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