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许平升一脚踏入维修车间。
一股浓重的机油与铁锈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比便利店的霉味更加刺鼻,却 strangely 让人感到一丝心安。
这里比便利店要整洁,地面没有太多杂物,只有一个深陷下去,用于检修车辆底盘的地沟。
四周墙壁上挂着生锈的扳手和工具,角落里堆叠着几条龟裂的废弃轮胎,像一堆沉默的黑色巨蟒。
“把伤员放进地沟。”许平升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带着一丝回响,他毫不犹豫,自己率先跳了下去。
双脚落地,扬起一片细微的尘埃。
地沟里阴冷、干燥,没有想象中的积水与污秽,狭长的空间刚好能容纳一个人平躺,仿佛一座为活人准备的狭窄石棺。
他伸手触摸冰冷的沟壁,确认了结构的坚固。
这里是整个加油站最安全的地方,一个深藏地下的庇护所。
将昏迷的驾驶员小心翼翼地顺下地沟,许平升为驾驶员仔细检查了伤口,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他解开染血的旧纱布,换上干净的新纱布,动作轻柔而专业,仿佛在拆解一枚精密的炸弹。
很快,赵乐也走了过来。
他们的眼神在黑暗中交汇,无需多言。
“动手!”
许平升一声令下。
沉重的金属货架被他们合力拖动,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啸。
废弃的轮胎、破损的引擎盖、一切能找到的重物,都被他们搬来,将便利店和维修车间的几个出入口堵得密不透风。
汗水浸湿了他们后背的衣衫,肌肉因过度使用而酸痛颤抖。
最终,他们只在维修车间内部,留下了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通道。
一个简陋、丑陋,却足以带来安全感的临时堡垒,在众人的喘息声中,终于建成。
肾上腺素褪去,极致的疲惫与饥饿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众人瘫坐在冰冷的地面,围成一圈。
几罐不知过保了多久的牛肉罐头和受潮的压缩饼干,成了他们的晚餐。
没人抱怨那金属罐头里带着铁锈味的肉冻,也没人嫌弃饼干那难以下咽的干涩口感。
在这末世,能将胃填满,本身就是一种无上的奢侈。
赵乐找到一瓶标签模糊的伏特加,拧开瓶盖,那股辛辣的酒精味瞬间冲入鼻腔,他仰头就想灌下一大口。
一只手闪电般伸出,夺走了酒瓶。
是许平升。
他眼神冷冽,镜片上反射着幽绿荧光棒的光,“想死就喝。”
“现在喝酒,只会加速你体温流失,让你在后半夜被活活冻死。”
赵乐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后怕。
许平升打开那瓶酒,没有喝,而是猛地倾倒在自己手臂的伤口上。
“嘶——!”
透明的烈酒冲刷着狰狞的伤口,剧烈的刺痛感瞬间贯穿全身,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额角青筋暴起。
他死死咬着牙,下颌线绷得如同一块坚冰。
“妈的……”
许平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咒骂,“比被那群畜生啃一口还他妈疼。”
除了这一句,他再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忍受着那火焰灼烧般的痛楚。
气氛,死一样沉闷。
无人言语。
空间里只剩下压抑的咀嚼声,以及堡垒外那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呼啸风声。
死里逃生的后怕,对前路未知的迷茫,像一块沉重无比的铅块,死死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我……我去守第一个小时。”
赵乐最先吃完,他将最后一口饼干用力咽下,猛地站起身。
他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手枪,动作有些僵硬,但眼神里曾经的懦弱与恐惧,正被一种决然的倔强所取代。
他不想再做那个只会拖后腿的累赘。
他想证明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用处。
夜,愈发深沉,黑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许平升背靠着被杂物堵死的门口,那把冰冷的步枪就横在他的膝上,枪身金属的寒意,正透过裤子不断侵入他的皮肤。
他的耳朵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外界风声里夹杂的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异动。
精神被拉伸到极致,如同一根随时可能崩断的琴弦。
可身体的疲惫,却像沼泽般要将他的意识吞噬。
孙剑军被怪物淹没前那绝望的脸。
那片如同黑色死亡浪潮般涌来的怪物。
还有那面被自己亲手一拳打碎的后视镜,镜中自己那张冷酷又陌生的脸。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交替,闪现。
他不知道自己带着众人离开重卡,选择这个破地方,到底是对是错。
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所有人都会死。
一个小时,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赵乐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他身边,接替了他的位置。
许平升没有立刻去休息。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僵硬的四肢,而后走出了那个狭窄的通道,如同一只幽灵,悄无声息地绕着整个加油站巡视了一圈。
他踩着碎石,检查着每一个可能被忽略的角落,确认没有任何直接的威胁潜伏在侧。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回到车间,准备找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靠着墙壁,哪怕只是打个盹。
许平升靠在冰冷的墙角,维修车间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尘土和淡淡血腥味混合的复杂气味。他没有睡,也睡不着。眼皮如同灌了铅,沉重地往下坠,可大脑却像一台失控的引擎,在颅内疯狂地轰鸣。
闭上眼,就是孙剑军被那片黑色潮水吞没的瞬间,那双瞪大的、充满惊骇与不甘的眼睛,像是两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神经上。
他睁开眼,盯着对面墙壁上被工具划出的几道深刻的白痕,在幽绿的荧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像某种怪物的爪印。
另一边,赵乐正守在那个狭窄的通道口。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站岗”。他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轮胎墙,手里的枪被掌心的汗浸得又湿又滑。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每一次都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堡垒外的风声依旧在呼啸,时而尖锐如女人的啼哭,时而低沉如野兽的嘶吼。每一种声音,都让赵乐的神经抽紧一分。
他不敢眨眼,死死地盯着通道外那片被黑暗吞噬的空间,努力分辨着风声里是否夹杂着别的动静。
喝酒会加速体温流失。他现在才明白,恐惧也是。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凉透了。但他没有后退,甚至没有丝毫动摇。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是累赘,他也能保护别人。
这种信念像一团小小的火苗,在他冰冷的身体里燃烧着,驱散着一部分寒意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