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被那沉重如史前巨兽心跳的搏动,一下下碾碎。
“咚……咚……咚……”
每一次脉动,都让浑浊的污水荡开一圈圈涟漪,也让张武三人的心脏随之疯狂抽搐。
那不是生物。
那是一座由无数尸骸与怨念,浇筑而成的,活着的,跳动着的……地狱。
空气中,腐烂的甜腥与福尔马林的气味混合,形成一种能将人理智活活剥离的毒瘴。
另一个队员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污泥里,眼神涣散,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崩溃的呜咽。
张武的身体,也像被冻结在万年玄冰之中,每一个细胞都在恐惧的尖啸中战栗。
他们从一个绝境,跳进了另一个更加深邃,更加无法理解的深渊。
孙队的牺牲,换来的,就是这样一幅……连做噩梦都无法想象的,末日画卷。
就在这片凝固的绝望中,赵工的视线,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钉在那团巨大血肉的某个角落。
那双浑浊的,本该被恐惧彻底淹没的眼球,此刻竟燃起一簇微弱的,属于技术员的,偏执的火苗。
“不对……那里……”
赵工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踉跄着向前两步,几乎将整张脸都贴近了水面。
张武被他的动作惊醒,顺着其视线望去,只见在那团蠕动的,巨大的血肉母体下方,竟嵌着一个极不协调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金属造物!
那东西像一颗恶性的金属肿瘤,无数粗大的血管与细密的线路,从它身上延伸,扎根于母体的每一寸血肉。
“核心控制器!”
赵工的瞳孔,在手电筒那昏黄的光晕下,骤然收缩!
“那是整个孵化系统的核心!所有养料的输送,所有肉茧的脉动,都由它控制!”
一瞬间,张武感觉自己冰封的血液,被这几个字瞬间点燃!
他明白了赵工的意思!
那不是肿瘤,那是这头怪物的……心脏!也是它唯一的弱点!
只要毁掉它!
毁掉它,就能让孙队的死,变得有意义!
毁掉它,就能将这座城市的噩梦,连根拔起!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与求生欲的血性,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们那陡然升起的杀意,那颗巨大的血肉心脏,搏动的频率骤然加快!
“咚!咚!咚咚咚——!”
平静的池水,瞬间沸腾!
“嘶——!”
数十条水桶粗细的,覆盖着粘稠滑腻液体的黑色触手,如同地狱里伸出的毒蛇,猛然从水下穿刺而出!
它们撕裂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破风声,朝着三人所在的位置,狂乱地抽打下来!
“跑!”
张武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一把拽起瘫软的队友,转身就向着来时的管道狂奔!
“啪!”
一条触手狠狠抽在他们身侧的墙壁上,坚硬的水泥瞬间炸裂,碎石四溅!
腥臭的液体,如同暴雨般泼洒在他们身上,那股阴冷的触感,滑腻得让人作呕。
黑暗的管道,此刻成了唯一的避难所。
但他们身后,是那怪物永不停歇的,死亡的追猎!
“啊!”
赵工终究年纪大了,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倒在粘稠的污泥之中!
一条黑影,如闪电般袭来,那狰狞的触手尖端,已经对准了他的脚踝!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赵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张武的瞳孔,倒映着那即将缠上赵工的触手,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放弃他?自己和另一个人或许能多活几秒。
救他?三个人会被瞬间撕成碎片。
他的脑海中,闪过孙剑军那决绝的,燃烧着一切的背影。
“操你妈的怪物!”
张武的眼中,迸发出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没有后退,更没有去拉扯赵工!
他反身,迎着那扑面而来的死亡腥风,从腰间拽下了最后一枚,也是唯一一枚高爆手雷!
他的目标,不是那些狂舞的触手,而是控制器侧方,那片相对薄弱的,由管道与肉壁构成的区域!
用爆炸,开出一条通往核心的……血路!
“老赵!活下去!”
张-武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雷狠狠掷出!
就在那枚小小的,承载着他所有愤怒与希望的铁疙瘩,脱手而出的瞬间。
他猛地扑倒,将赵工和另一名队员,死死压在身下!
轰——!!!
一声足以震碎耳膜的,沉闷而狂暴的巨响,在封闭的蓄水池中,轰然炸开!
橘红色的火焰,如同一朵死亡的莲花,在黑暗中骤然绽放!
恐怖的冲击波,夹杂着无数金属与血肉的碎片,呈环形向四周疯狂扩散!
与此同时,一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惨白实验室里,随着最后一道金属束缚“咔哒”一声弹开,孙剑军从实验台上滚了下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浑身剧痛,半边身体的作战服都已烧焦,与新生的粉色血肉粘连在一起。他试着撑起身体,撕裂般的痛楚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妈的……”他低声咒骂,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他环顾四周,这里布满了精密的仪器和闪烁的指示灯,几条断裂的机械臂无力地垂在天花板上,显然,他昏迷时没少被这些东西“照顾”。
活着?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踉跄着扶墙站起,目光被墙上一整排监控屏幕吸引。其中一块屏幕上,熟悉的战友身影让他瞳孔一缩。
许平升!
许平升的小队正被几具狰狞的人形兵器死死压制在一处断裂的立交桥下。
那些怪物通体覆盖着暗灰色的金属装甲,行动迅捷而致命,每一次挥动手臂上的刃爪,都会在混凝土掩体上留下深刻的抓痕。
队员们手中的步枪子弹打在它们身上,只能溅起一串毫无用处的火星。
“禁卫……”孙剑军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许平升那张平日里总挂着不着调笑容的脸,此刻写满了焦急与狠厉,他正拖着一个受伤的队员向后撤,却被一具“禁卫”堵住了退路。
孙剑军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剧痛让他清醒了些。他看着屏幕中自己那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阎王爷也搞绩效,嫌我业绩太差给退回来了?”
自嘲了一句,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他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开始疯狂地搜索整个实验室,寻找任何能用的东西。通讯被切断了,武器系统找不到,这里就像一个牢笼。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旁边的控制台上,上面显示着复杂的环境监控数据。孙剑军不是技术员,但他认识最基础的图标。消防系统,通风系统,电力系统……
他死死盯住一个不起眼的“高压清洗”协议,管道目标区域,正是许平升他们所在的立交桥下层!
孙剑军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老许,给你洗个澡,可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