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快速浏览了一遍纸上的内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江……江大人!这……这小人不敢说啊!这会……这会掉脑袋的!”
杜清远好奇地伸过头去想看,我却已将纸条收起。
我看着那说书先生,淡淡道:“掉脑袋?你若不说,现在就可以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说了,拿着银子,天高海阔,未必没有你的活路。怎么选,你自己掂量。”
说书先生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内心显然经历着天人交战。
片刻之后,他重重磕了个头,将银票和那张纸条死死攥在手心。
“小……小人……明白了!小人一定照办!”
看着他连滚爬爬逃离的背影,我知道,又一股暗流,即将在这蜀州城下,汹涌而起。
杜清远凑过来,满脸好奇:“姐夫哥,你给他看了什么?把他吓成那副德行?”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着道:“没什么,只是请他多讲讲‘忠君爱国’与‘七王之乱’的老故事罢了。”
……
整个三月,镇武司衙门内外,显得异常平静。
我每日除了雷打不动地练剑,便是去青羊宫寻胡老道和唐不咸,看他俩折腾那些稀奇古怪的阵盘机关,或是去李学政的菜园子,一边帮他侍弄那些瓜果青菜,一边听他剖析朝堂局势,蜀州风云。闲暇时,便处理些衙门内部的日常事务。
闲云茶肆里,那位说书先生果然信守承诺,将那“忠君爱国”的老故事,翻着花样,说得是慷慨激昂,引得无数茶客唏嘘感叹,心思浮动。
然而,江湖之上,却已是乱作一团!
武林联盟内部,借着清查九幽教的由头,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苍梧派内,掌门亲传大弟子与二师弟素有嫌隙,此番大弟子执掌执法权,竟罗织罪名,硬指二师弟一系是九幽教暗桩,一夜之间,将其门下弟子或废或逐,清洗一空,其师叔出面理论,竟也被打成“包庇逆党”,身受重伤。
伏虎寨更甚,三位当家本就因分赃不均而面和心不和,三当家抢先得到联盟“尚方宝剑”,直接带人火并了大当家的亲信队伍,将其砍杀在聚义厅上,二当家见势不妙,仓皇出逃,整个山寨顷刻易主。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整个武林联盟乱作一团,人人自危,昔日称兄道弟的同门,转眼便可刀兵相向。
陈岩忧心忡忡地向我汇报:“大人,江湖上怨声载道,都说是我镇武司逼得他们自相残杀。那赵举,分明是扯着我们的虎皮当大旗,行排除异己之实,如今这口黑锅,却要我们来背了!”
“扯虎皮拉大旗?”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让他扯。他扯得越欢,将来脱掉这层皮,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依旧视而不见,任凭他们折腾。
终于,几个饱受其害的中小门派忍无可忍,联合起来。
强烈要求上呈联盟理事会,调停此事,给天下武林一个交代。
迫于压力,联盟决定在四月初八,于蜀州城内的联盟总坛,召开全体门派大会。
会议前一日,我正与唐不咸在胡老道的偏院里,让他帮我修复在青城后山受损的阵盘。
玄素道长脚步匆匆地找了进来,脸色疲惫,道:“江大人!”
他见到我,也顾不上客套,直接诉苦道:“如今各大门派怨声载道,说我们伸手太长,纵容执法队权限过大,搅得江湖鸡犬不宁!再这样下去,武林联盟人心离散,怕是要名存实亡了啊!”
我笑了笑,“哦?”
玄素道长道:“今日一上午,我已经接见了六个门派代表!”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是来哭诉自家如何被冤屈、被清洗的!还有三个,是来质问老道,这武林联盟究竟还是不是名门正派的联盟,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乌烟瘴气、同门相残的修罗场!”
我说:“不是有赵副盟主吗?”
他越说越激动,“他们不敢直接去找赵举,全堵在我这里!江大人,再这样下去,不用九幽教来攻,咱们自己就要把自己折腾散架了!”
我拿起桌上一个被拆开的阵盘零件,在手中随意把玩着,语气平淡:“哦?那依道长之见,如今这局面,该如何是好?”
玄素道长深吸一口气,“当务之急,是必须限制执法队的权限!不能再让他们这般无法无天,想查谁就查谁,想抓谁就抓谁!”
我点了点头,“你是武林盟主,你说了算!”
玄素道长一脸无奈,“可赵举每次都以‘清查九幽教乃当前第一要务,不可缚手缚脚’为由搪塞过去!他如今大权在握,执法队更是只听他一人号令,老道我的话,根本无人理会!”
我看着他,笑了笑:“玄素道长,当初成立这联盟,推举正副盟主,为的不就是处理此类事务,维护江湖秩序么?这个武林盟主,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胡老道头也不抬,嗤笑一声:“早跟你说了,跟那姓赵的混,是与虎谋皮。你当初不就是看他有些资财,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望,才同意他当这个副盟主的么?现在后悔了?”
玄素道长被说得面红耳赤,讷讷无言。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他,缓缓道:“事已至此,怨天尤人无用。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玄素道长眼睛一亮,“江大人有何良策?还请指点迷津!”
……
四月初八,武林联盟全体大会如期举行。
往日里还算宽敞的议事堂,此刻被各派掌门、代表挤得水泄不通。
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躁动的气息。
武林盟主玄素道长今日破天荒地站在了主位之上,主持此次大会。
我作为镇武司监正,被安排在靠近主位的上宾席落座。
杜清远和王武按剑立于我身后。
我神色平静,仿佛只是一个前来观礼的闲散看客。
今日的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应对因清查九幽教而引发的江湖乱象。
会议刚一开始,压抑已久的怒火便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玄素盟主!赵副盟主!诸位同道!”
一个手臂缠着绷带的老者猛地站起,他是苍梧派那位被打伤的师叔,满脸愤慨:
“我苍梧派传承百年,自问行得正坐得直!可就因掌门大弟子与劣徒有些私怨,便被污为九幽教暗桩,一夜之间,老夫被打成重伤,数名弟子被废去武功,逐出师门!这到底是清查魔教,还是某些人铲除异己的屠刀?”
他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拍案而起。
他是逃出来的伏虎寨二当家:“老子在伏虎寨十几年,刀口舔血,对得起兄弟!他娘的三当家拿着鸡毛当令箭,勾结外人,血洗聚义厅,杀了大当家,把老子逼得像条丧家之犬!这武林联盟的执法队,到底是正是邪?”
又有一老者站起身来,老泪纵横:“我流云剑派小门小户,向来安分守己。可就因不肯将镇派剑谱‘献’给执法队审查,便被扣上‘抗拒清查、疑似魔教’的罪名,弟子被打伤,山门被砸……这、这还有王法吗?联盟还要给我们一条活路吗?”
“对!必须给个说法!”
“执法队权力太大,必须加以限制!”
“再这样下去,不用魔教来攻,咱们自己人就先死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