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厂里遇上人,杨伟华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脑袋恨不得埋进胸脯里,
脚步蹭蹭往旁边躲,连眼皮子都不敢抬,生怕旁人跟他搭话。
何雨柱瞧着他这模样,心里也堵得慌,可又没辙,只能叹口气,该干啥干啥去。
有回李怀德打车间后头路过,瞧见杨伟华蹲在背旮旯儿里叹气,没像旁人那样冷嘲热讽,
反而掏出烟递过去:“老杨,您以前管生产那可是把好手,现在虽说不在岗,
要是车间里遇着技术难题,也甭藏着掖着,告儿他们一声。
厂子好了,对谁都好不是?”
这话听得杨伟华眼圈儿都红了 —— 他心里门儿清,
李怀德没必要对自己这么客气,八成也是想稳住轧钢厂这个基本盘。
他更知道,李怀德能走到这一步,能坐上革委会主任和厂长的位置,
背后全靠他岳父撑着 ——他岳父在区里管工业口多年,人脉广、说话有分量,
当初轧钢厂班子调整,正是靠着岳父在上面递了话、把了关,
李怀德才能越过几个资历更深的老干部,坐到这个位置上。
厂里不少人都清楚这层关系,就算对他那些左倾做法有意见,
也大多不敢明着跟他掰扯 —— 毕竟人家背后有人,真较起劲儿来,自己还真不是个儿。
不过李怀德也拎得清,岳父给的是 “敲门砖”,能不能坐稳位置,还得靠自己把厂子管好。
他搞工作确实带着些左倾的路子 —— 开思想动员会时,总爱把 “阶级立场” 挂在嘴边,
有时为了应付上级检查,还会临时加派政治学习任务,弄得夜班工人累得直嘀咕:
“这天天学文件,活儿都快干不完了,哪还有劲儿啊!”
可他心里门儿清,轧钢厂是国营大厂,上万号工人指着厂子吃饭,要是厂子真垮了,
不光自己没法向岳父交代,整个区域的民生都得受影响。
所以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他始终把 “稳住生产基本盘” 放在心里头,
连岳父私下里都跟他说:“别光顾着搞形式,厂子能出活、工人能拿钱,才是正经事!”
就说车间里那几台老旧轧机,以前总有人拿 “先抓思想再抓生产” 的说辞拖延维修,
李怀德知道后,直接拍了桌子:“姥姥的!机器停着,工人没活干,
光靠喊口号能当饭吃?都给我麻利儿着!老技工带徒弟,白天修机器,
晚上抽一个钟头学文件,两样都不能落!”
他还特意交代后勤:“维修工人辛苦,给他们加夜宵,肉包子管够!”
过后还跟身边人说:“辛苦活儿得有实在好处,别让大伙儿寒了心 ——
想要马儿跑,就得给吃好,这道理谁不懂啊!”
今年刚开春,工业战线整顿的消息传来,李怀德第一时间就撒丫子往岳父家跑。
岳父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慢悠悠跟他说:“这是个机会,
既要把思想整顿的架子搭起来,让上面看着满意,更要趁机把生产抓上去 ——
我已经跟物资局打过招呼了,你们厂要的原料,优先调配,这事儿板上钉钉!”
得了岳父的准话,李怀德心里总算有了底。
回厂后,他一边跟着上级要求搞 “思想整顿”,
把厂里几个爱挑事、不干活的刺头清退了 —— 那些人平时大嘴巴子一张,挺能摆活儿,
真要动真格的,立马就成了没嘴儿葫芦儿;
一边借着这股东风推生产改革,定下增产指标,还特意跟财务科交代:
“完成指标的车间,奖金必须按时发,一分都不能少!
谁要是敢克扣,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后来地铁 1 号线要开通的消息传出来,李怀德眼睛一下子亮了 ——
他知道轻轨用钢材是块硬骨头,可也知道拿下这个订单,厂里至少能稳两年。
他先跟岳父说了想法,岳父帮他牵线,约了市基建办的领导吃饭。
酒桌上,李怀德端着酒杯拍着胸脯说:“领导,咱第三轧钢厂的工人是啥样子,
我想不用我多说!您放心把活儿交给我们,保证按质按量完成,绝不给国营厂丢人!
我岳父也在这儿,他能给咱作保!”
有他岳父在旁边帮腔,再加上李怀德承诺的工期和质量,最后总算把订单争取了下来。
回来跟厂里工人开会时,他没提背后的门道,只拍着胸脯说:“这活儿咱必须拿下!
不为别的,就为让大伙儿能稳稳当当领工资,让家里老婆孩子不愁吃穿。
咱轧钢厂的牌子,不能砸在咱手里!”
底下的工人听了,都跟着鼓掌 —— 他们不管李怀德背后干了什么,就认实在:
能让厂子正常转起来,能让他们有活干、有钱拿,这就比啥都强。
院里的人听说轧钢厂接了轻轨订单,也都跟着高兴。
易中海跟刘海中在墙根儿底下抽烟聊天时说:“李怀德这人,
虽说干厂长有时候有点儿咋咋呼呼,可至少没让厂子垮了。
厂子好了,咱们这些当工人日子也安稳,院儿的光景也能跟着好起来。”
刘海中点头应和:“可不是嘛!以前总担心厂子不行了,到时候饭都吃不上,
现在听他说厂里订单不少,连原料都不愁了,心里也踏实多了 ——
听说李厂长岳父在区里说话管用,难怪这么顺!”
旁边路过的阎埠贵插了句嘴:“嗨!这年头办事儿,没人脉哪儿行啊!
不过只要厂子能好,能让咱拿到工资,管他靠啥呢!”
易中海笑了笑:“得嘞您呐!就是这个理儿。”
日子一脚踏进夏天,南锣鼓巷的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
蝉鸣声儿从早到晚没断过,跟扯着嗓子喊似的。
95 号四合院里更是透着股子喜庆劲儿,前院东厢房的刘清儒家,
正忙着一件大喜事 —— 二十二岁的大儿子刘敬国,
今儿要跟女方家敲定结婚的日子,这事儿板上钉钉,就等亲家上门了。
虽说街上还能瞧见刷着 “抓革命促生产” 的标语,红漆字儿在日头底下亮晃晃的,
可这两年除四旧的风头已缓了不少,老辈人传下的婚嫁规矩,
念旧的人都悄悄捡回了大半。
刘清儒家在这附近几条胡同里,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甭提多让人眼馋了。
不说别的,单看家门口停放着的那几辆擦得锃亮的永久牌自行车,
车把上还系着红绳儿,还有屋里摆着的缝纫机、收音机、电视机,
电视机罩子是碎花布的,就知道日子过得有多滋润。
更让人羡慕的是,当家的刘清儒今年虽说四十三了,可瞧着压根不像 —— 头发黑亮,
没有一根白的,脸上也没多少皱纹,身板挺得笔直,走起路来大步流星,
比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看着还精神。
他刚从外头回来,手里攥着个纸包,里头是给亲家准备的点心,进门就冲媳妇喊:
“淮茹,点心我买回来了,你再瞅瞅堂屋还缺啥!”
媳妇秦淮茹正好四十岁,更是显得年轻,梳着齐耳短发,发梢还带着点自然卷,
皮肤白净,眼角就那么浅浅一道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得好看,
穿着件碎花的确良衬衫,领口系得整整齐齐,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