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彩霞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手里攥着纳了一半的鞋底,
针在布上 “哧啦” 穿梭,线拉得老长。
她眼神黏在院里练得热火朝天的孩子们身上,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手里的活计都慢了半拍:“淮林,你瞅瞅孩子们这股子劲儿!比以前精神多了,
跟换了个人似的!前两天我去街道办问事儿,张主任还拉着我夸咱家孩子看着结实,
我还跟他说,这都是孩子姑父教得好!”
秦淮林蹲在屋檐下,手里攥着个破了口的搪瓷缸,缸沿都掉了块瓷,露出里面的黑铁。
他小口抿着热水,热气熏得他眼角发潮,声音带着点憨厚:“是啊,铁柱这人心眼实,
对孩子们是真上心,比咱俩想的还周到。虽说咱这离东直门内派出所近,可真遇上事儿,
还是自己有本事最靠谱 —— 前几年那回,要不是铁柱及时赶过来,
咱家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罪呢,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他性子老实巴交,一想起当年被胡同里那几个混混欺负的事儿,
手都忍不住攥紧了搪瓷缸,指节都发白,“那回可真是,我跟他们理论,
那帮家伙张嘴就骂,还动手推搡,要不是铁柱来得快,我怕是得挨一顿打了。”
十八岁的秦向梦没像寻常姑娘家那样坐在屋里做针线,而是穿着利落的短打,
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她手里攥着根练武用的粗麻绳,正对着院里那棵老槐树练踢腿。
只见她身姿灵巧,左腿猛地抬起,脚尖 “咚” 地一下直抵树干,
力道足得让树叶簌簌往下掉,几片叶子还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踢完稳稳落地,她拍了拍裤腿上的土,脸上满是自信,眼里都透着光,
还顺手把落在肩头的叶子扒拉到地上。
孟彩霞看着闺女,眼里满是骄傲,声音都拔高了些:“向梦这腿功真是越来越好了!
想当年,她姑父家继祖、继业那几个娃,三腿两脚就把七八个人给踹翻了,
我当时就琢磨着,咱家孩子要是也有这本事,往后在胡同里行走,我也能放心!
现在倒好,向梦不仅自个儿练得好,连几个弟弟都被她带得有模有样!”
秦向梦听见妈夸自己,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里的麻绳都晃悠起来:“妈,
还是姑父教得好!要是没有姑父,我哪能有这本事?您忘了,我刚开始练的时候,
连马步都扎不稳,站一会儿就脚底下拌蒜,还是姑父一点点教我的,
纠正我姿势,说‘练武就得下苦功,别想着走捷径’!”
见爹妈心情好,秦向北先收了腿功。
十六岁的半大小子,脊背挺得笔直,跟棵小杨树似的,站定了就笑,露出俩小虎牙:
“爸,妈,你们别光说姐,我这腿功也没落下!昨天我去东直门内大街遛弯儿,
遇上俩欺负人的小混混,围着个卖糖人的老爷子要钱,我随便亮了亮招式,
他们立马就撒丫子跑了,连影子都没了!真要是去下乡,我有这腿功在身,
肯定能护着自己,没人能让我受气,谁要是敢找事儿,我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孟彩霞瞅着儿子,看着他那结实的身板,胳膊上都有小肌肉了,眼里满是欣慰,
却又忍不住念叨:“傻小子,妈当然知道你练得好!你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多练练腿功,身子骨结实,比啥都强!妈不是怕你被人欺负,妈是担心你小子没个忍性,
回头再跟人起冲突闯了祸,到时候可没人替你兜着。你姑父不是说了吗,
练武是为了防身,不是让你恃强斗狠的!”
“妈,您放心!” 秦向北拍了拍胸脯,声音响亮,“姑父跟我们说过的话,我记着呢!
谁要是跟我逗闷子,我先跟他讲道理,实在不行再动手,绝不给家里惹麻烦!”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声,随后是沉稳的脚步声,“噔噔噔” 特别有劲儿。
刘清儒裹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军绿色棉大衣走进来,身姿挺拔,跟棵松树似的,
双腿迈步间稳如磐石,裤脚管下露出的黑色布鞋,鞋底磨得有些发亮 ——
这都是他跑遍四九城留下的痕迹。
他刚进门,就被院里的热闹劲儿吸引,眼睛都亮了,笑着点头,声音洪亮:“嚯!
向梦这‘弹腿’练得越来越有模样了,脚尖都能踢到树枝了;
向华的马步也比以前稳多了,不错不错,没白教你们!”
“姑父!” 孩子们齐声喊,声音震得院里的树叶都动了动。
秦向军颠颠跑过去,小短腿倒腾得飞快,抱着刘清儒的腿就不撒手:
“姑父,你快看我!我也会踢腿了!比哥哥们还厉害呢!”
说着就抬起小短腿,结果没掌握好平衡,差点摔个屁股墩儿,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刘清儒弯腰抱起秦向军,动作轻柔却有力,还顺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哟,
我们向军这么厉害啊?不过下次可得小心点,别摔着了,不然哭鼻子可就不威风了。”
他转头跟秦淮林打了个招呼,语气亲切:“二哥!今儿天儿冷,
你咋还蹲在屋檐下,也不怕冻着?快进屋暖和暖和!”
又看向孟彩霞,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布包,布包上还印着 “北新桥副食店” 的字样:
“给孩子们带了点酱肉,刚从副食店买的,还热乎着呢,让孩子们解解馋!”
孟彩霞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斤酱肉,油汪汪的,还散着香味儿,
旁边还有几瓶跌打药酒,标签都贴得整整齐齐。
她脸上满是笑意,嘴里却埋怨:“你说你,来就来呗,还买酱肉干啥,多破费啊!
家里有菜,饿不着孩子们!”
刘清儒跟着进了屋,往炕沿上坐下,喝了口热水暖身子。
秦淮林就忍不住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急:“铁柱,今儿叫你过来,
主要是想跟你说向北下乡的事儿。你也知道,这两天知青下乡的事儿闹得很大,
可这是政策,谁也不敢说不去,向北这要是真下乡,我跟彩霞这心里总不踏实。
你路子广,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别去遭那罪?”
孟彩霞在一旁赶紧点头,手里纳鞋底的针都停了:“是啊铁柱,向北这孩子虽说皮实,
可年纪还小,真去了乡下,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你要是能帮着想想辙,
让他在城里找个活儿干,哪怕累点也成,我们老两口也能放心。
这事儿我们琢磨好几天了,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辙,只能靠你了!”
刘清儒放下搪瓷杯,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脸上倒没露难色,反而笑了笑:
“嗨!我当多大事儿呢!向北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机灵又结实,哪能让他去下乡遭罪?
其实这事儿我早替你们琢磨了 —— 夏天那会儿我就找过北新桥街道的张主任,
我俩是老交情了,当时他就说街道办缺个通讯员,主要送送文件、登记信息,
活儿不算累,还能占街道编制,只要进去了,就不算待业青年,
下乡指标自然落不到头上。只是当时张主任说得等个空缺,我怕你们着急,就没提前说,
一直盯着这事儿呢,前儿他还跟我捎信,说这两天就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