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灵鸣的身影在前方带路,毫不犹豫地拐进了一条更加幽深、仿佛能将光线彻底吞噬的窄巷。
这条巷子与之前的主干道判若云泥,宽度仅容三人勉强并行。
两侧是拔地而起、墙皮斑驳脱落的陈旧砖楼,高耸的阴影如同沉默的巨人,带着一种倾颓的压迫感。
墙壁上布满了层层叠叠、意义不明的涂鸦和经年累月留下的深色污渍,像是凝固的血迹或霉菌的狂欢。
头顶上方,密密麻麻的晾衣绳如同巨大蜘蛛编织的罗网,纵横交错,挂满了褪色、破旧、甚至仍在滴水的廉价衣物。
将本就吝啬的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使得巷子深处提前沉入了黄昏般的昏暗。
脚下不再是平整的石板,而是湿滑、凹凸不平的路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青苔和不知名的、散发着腐败甜腥气的黏腻污垢。
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轻微“噗叽”声,仿佛踩在某种生物的脏器上。
空气沉重而潮湿,浓烈的霉味混合着垃圾腐败的酸臭、劣质酒精挥发的刺鼻气息。
以及一种类似铁锈混合硫磺的怪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仿佛能渗入骨髓的阴冷气息,紧紧包裹着闯入者。
青凝雅立刻瑟缩了一下,娇小的身体紧紧贴在梦璃幽身侧,冰凉的小手死死攥住了梦璃幽的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那双在游戏中更显清澈无辜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不加掩饰的恐惧,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微微放大,像受惊的小鹿。
“别怕,”
梦璃幽立刻感受到她身体的紧绷和冰凉,反手将那只颤抖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暖而稳定的掌心中,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魔力,“我们都在。”
她微微侧身,将青凝雅半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侧的黑暗角落。
前方的苏乐瑶双眼此刻锐利如刀,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古灵鸣的背影、两侧高墙投下的浓重阴影、以及头顶那如同陷阱般的晾衣绳网。
她摇了摇头,不是对恐惧的否定,而是对眼前环境设计的“吐槽”。
【唉,我知道,游戏设计师的恶趣味嘛,总喜欢把关键任务点藏在犄角旮旯,美其名曰‘探索感’、‘沉浸感’。
但你是酒馆啊!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能不能选个稍微.........嗯,阳光点、人气旺点的地方?】
随即,她的思维更加深入,警惕性陡然拔高:
【不,不对。开在这种鬼地方.........】
她的目光扫过墙角一处不易察觉的、被刻意磨平的标记,以及巷子尽头那扇门附近地面上几道非自然形成的、深深的刮痕。
【这种隐蔽性和选址........这‘遗忘之角’恐怕不只是卖卖酒那么简单。】她的眉头紧锁,【情报交易?黑市中介?或者……更糟的,某些见不得光的‘特殊业务’中心?】
这个念头让她体内的兽性血脉微微躁动起来,右手下意识地做了一个虚握武器的动作,仿佛随时动手。
而梦璃幽,一边用身体和言语安抚着受惊的青凝雅,一边与璃梦进行着交流。
【璃梦,你和艾琳娜,在某个不受限制的领域内,毫无保留地正面交锋.........胜算几何?】
璃梦对这个问题似乎感到一丝意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几息之后,声音才缓缓响起:
【主人,力量抵达我们这种层次,胜负早已不是简单的数值叠加或属性克制。】
璃梦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调取和分析那些碎片化的信息,【要真比的话,六四开。我六,她四。】
【但,这建立在双方并非不死不休的前提下。】
璃梦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星辰,【漫长的时光洪流中,变数无穷。
今日的对手,或许便是明日对抗共同威胁时不可或缺的助力。
将一位同层次的存在彻底推向对立面,甚至不惜代价将其湮灭,代价太大,风险太高。
留一线余地,有时是生存的智慧。
毕竟,谁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对方在某些超越个体力量的‘大事件’中,暂时放下成见,共渡难关呢?】
【嗯,明白了。】
梦璃幽微微颔首,随即,她问出了更核心的关切。
【那么,你最强的攻击手段是什么?】
【最强的?】璃梦的声音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属于顶尖掠食者的傲然。
【有两招,威力难分轩轾。】
【其一,名为‘时之隙’——】她的声音变得庄重而肃穆,仿佛在描述宇宙的奥秘,【强行干涉、凝固一片区域的时间,令其陷入绝对的静止。
理论上,只要我的力量足够浩瀚,可以暂停其中一切物质的运动、能量的流转、乃至意识的波动。】
璃梦的语气带着对时间法则的深深敬畏,【然而,此技消耗之巨,堪称恐怖。
以我目前尚未完全恢复的状态,倾尽全力,恐怕也只能维持……一个‘刹那’——短到几乎无法被常规感知捕捉的瞬间。
且施展过后,必将陷入本源力量严重透支的漫长虚弱期。】
【其二,名为‘空之痕’——】
【引导、放大空间结构自身的‘脆弱点’,引发连锁性的空间崩塌与湮灭风暴。
其威能之盛,理论上足以粉碎一切存在,将目标区域彻底化为时空的‘废墟’,连最基础的粒子结构都会被撕裂。】
璃梦的声音凝重无比,【此技虽对时间本源的消耗略逊于‘时之隙’,但其毁灭性……是真正的敌我不分!
崩塌范围难以精确约束,一旦发动,施术者自身若不能及时脱离核心湮灭区,亦难逃厄运。
其造成的空间伤痕,往往需要漫长时间才能缓慢愈合。
非至绝境,或非有万全把握与绝对必要,绝不会轻易动用。】
梦璃幽倒吸一口冷气。
她刚想再深入询问关于“时之隙”的控制精度或者“空之痕”湮灭范围的细节.........
手上传来的急促拉扯感猛地将她拉回现实。
梦璃幽立刻回神,低头看向几乎要缩进她怀里的小祭司。
只见青凝雅嘴唇微微颤抖,正用另一只手指着巷子的尽头。
梦璃幽顺着她纤细颤抖的手指方向望去。
在狭窄小巷的尽头,那片最为浓重的阴影之中,一扇门突兀地矗立着。
那是一扇饱经风霜、歪歪斜斜的厚重木门。
深褐色的门板早已失去了光泽,油漆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仿佛被虫蛀过的木质纹理,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门板靠近底部的位置缺了一角,像是被什么猛兽硬生生啃掉了一块,露出后面更加深沉的黑暗。
门的上方,悬挂着一块同样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木牌。
木牌边缘参差不齐,刻痕模糊,勉强能辨认出几个扭曲的古体字:
遗 忘 之 角
昏黄、微弱、仿佛随时会被黑暗扑灭的灯光。
如同垂死之人的呼吸,艰难地从门板下方那道狭窄的缝隙和门板缺失的破洞中挤出来,在地上投下几道扭曲变形的光斑。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复杂的混合气味——劣质麦酒的酸馊、廉价烟草的呛人、潮湿木头腐朽的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铁锈腥气——如同实质的触手,从那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钻出,缠绕上每个人的神经。
死寂。除了她们四人因为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脚下污垢被挤压发出的黏腻声响,再无其他声音。
连之前偶尔能听到的、不知藏在何处的虫鸣也彻底消失了。
梦璃幽皱紧了眉头,这环境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她低头看了眼身边瑟瑟发抖的青凝雅,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她不动声色地将青凝雅往自己身后又带了带,同时双手抱胸。
她的眼神微微眯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鹰,锐利地扫视着那扇破门和周围的环境,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古灵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直面着她的三位同伴,脸上的神情异常严肃,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像是耳语一般,但其中蕴含的严肃与警告却让人无法忽视。
“听着,”她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每一个人,“一旦我们进入里面,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必须要克制住自己!尤其是你,苏乐瑶。”
她的目光特别落在了苏乐瑶身上,似乎对她有着更多的担忧。
“这里面的黑暗气息非常浓厚,对你来说可能会不太友好。
所以,你一定要克制住自己,千万不要被它影响。”
接着,她的视线转向了青凝雅,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凝雅,你要紧跟在璃幽身边,不要乱看乱碰。一切行动都要听从她的指令,明白了吗?”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梦璃幽身上,梦璃幽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苏乐瑶双手抱臂,虽然没有说话,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已经接收到了古灵鸣的警告。
青凝雅则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地抓着梦璃幽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在这黑暗中的唯一依靠。
古灵鸣这才转过身,面对着那扇仿佛通往深渊的门。
她伸出手,没有立刻推开,而是停顿了半秒,仿佛在凝聚勇气。
然后,她用力一推——
“吱呀——嘎——!”
刺耳、干涩、仿佛垂死呻吟般的摩擦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巷子里凝滞的死寂!
这声音在幽闭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响亮和瘆人,如同一个尘封百年的棺椁被强行撬开。
门轴显然严重锈蚀,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沧桑与不祥。
门,终于被推开了。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浑浊的气息如同汹涌的浪潮般扑面而来,瞬间淹没了四人。
劣质麦酒发酵后的酸腐、浓烈刺鼻的烟草味、汗液与体味混合的浑浊气息。
劣质香水的甜腻、食物残渣腐败的馊味、还有那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的铁锈腥气。
各种气味粗暴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几乎窒息的污浊空气。
门内的景象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对着门的、一个长长的、表面布满划痕和干涸酒渍的木质柜台。
柜台后面,站着一个身材硬朗的老人。
他须发皆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却依旧整洁的深色马甲。
他眯缝着眼睛,眼睑低垂,仿佛在打盹,但那偶尔从缝隙中透出的、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精光,却显示出他绝非等闲。
他手里拿着一块灰扑扑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吧台上一个根本不存在污渍的角落。
柜台前的几张高脚凳上,歪歪斜斜地坐着三四个身影。
他们穿着破旧、沾满油污的皮甲或布衣。
有的趴在柜台上鼾声如雷,有的则端着粗糙的陶杯,一边小口啜饮着浑浊的液体,一边用沙哑低沉的声音交谈着。
内容含糊不清,像是在抱怨着什么,又像是在交换着某些见不得光的消息。
酒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一些,但光线极其昏暗。
天花板上吊着几盏古老的、燃烧着不明油脂的挂灯,灯罩布满污垢,只能投下昏黄、摇曳、如同鬼火般的光晕。
空气因为烟雾缭绕而显得更加浑浊,能见度很低。
在酒馆的两侧,摆放着一些同样陈旧的桌椅。
许多人影就聚拢在这些桌椅旁。
他们大多裹在深色的斗篷里,或者将帽檐压得很低,刻意隐藏着自己的面容。
这些人不像柜台前的醉汉那样随意,他们或三两成群,或独自占据角落,彼此之间保持着明显的距离和警惕。
他们的交流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蚋嘶鸣,身体语言也显得紧绷而克制。
有的在快速交换着某种小物件,有的则只是沉默地对坐着,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似乎在传递着某种密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紧张、心照不宣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