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喉间的血绸带又紧了几分,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慢慢勒紧,勒得他呼吸急促。
锁骨处的巫纹像被火烫的银线,滋滋渗着血珠,那滚烫的触感好似烙铁贴在皮肤上,疼得他忍不住皱眉。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却在一片重影里,清晰捕捉到阿九眼瞳的异变——原本乌亮的瞳孔正褪成翡翠色,像被碾碎的青玉浸在寒潭里,那颜色幽绿得近乎妖异,在昏暗的山林中散发着诡异的光。
\"吼——\"
山林深处的震动比雷声更沉,震得陈墨耳骨发疼,那声音仿佛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力量。
岩缝里的碎石簌簌坠落,有一粒砸在他手背,那尖锐的疼痛好似针刺一般,疼得他倒抽冷气,记忆却突然被这震动撕开一道裂缝。
是七岁那年的巫山雨夜。
他缩在破庙角落,四周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味,那是雨水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他看阿九跪在泥水里,对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叩首,泥水溅到阿九身上,发出“噗噗”的声响。
那时的阿九还是个会说话的小哑巴,却在月出的刹那发出类似兽类的呜咽,额头抵着青石板,每一下叩拜都撞得血肉模糊,那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雨夜中格外清晰。
老仵作拽他离开时,他听见山风里飘来此起彼伏的低嚎,和此刻这声兽吼,像同一把古琴弹出的弦音,那声音在风声中若有若无,带着一丝阴森。
\"傀儡潮!\"燕无疆的断刀突然横在陈墨身前,刀身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陈墨这才注意到,四周的雾霭里浮起密密麻麻的黑点——是夜枭的傀儡!
那些用尸油浸过的木人咧着青黑的嘴,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指甲长得能钩住岩石,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奔跑时带起的风声呼呼作响。
阿九突然直起腰。
他原本佝偻的脊背瞬间绷成一张弓,喉间滚出一串非人的嘶吼,那声音好似从地狱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陈墨腕间的血滴落在地,竟在泥里开出藤蔓,那血滴溅落在泥地上的声音清脆而又诡异。
青灰色的藤条裹着倒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向傀儡群,藤条抽打空气的声音“啪啪”作响。
每根藤条表面都浮起暗红的纹路,像是用血写在树皮上的符咒——那是巫族古篆,陈墨在家族残卷里见过,写着\"镇魂封怨\"。
\"不!\"苏挽月突然扑过来,指尖几乎要碰到陈墨胸前的巫纹,她奔跑时裙摆飘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她的药囊早被攥得变形,里面的朱砂粉漏出来,在地上染成妖异的红,那粉末洒落的声音细微而又清晰,\"那些字...在爬!\"
陈墨低头。
藤蔓上的古篆正顺着他的血线往上攀,银红交缠的纹路从手腕爬到锁骨,在巫纹边缘停住,像群饥饿的虫在舔舐血肉,那纹路攀爬的样子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他疼得发抖,却听见阿九的嘶吼里多了几分急切,像是在催促什么。
\"走!\"林寒山的手突然按在他后心。
陈墨被猛地一推,整个人跌进前方的雾气里——那是天泣峡谷的能量乱流区,之前他们避之不及的死亡地带。
\"林道士!\"苏挽月的尖叫被风撕碎。
陈墨在翻滚中瞥见林寒山的身影:他的道袍已经被金血浸透,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左手结着破邪印,右手的青锋剑正抵住夜枭的傀儡头,剑与傀儡碰撞的声音铿锵作响。
夜枭不知何时出现在林寒山对面,黑袍下的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泛着幽蓝的眼,那眼睛的幽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逆生之约?
你以为用半条命换的屏障,能挡得住我养了十年的傀儡王?\"
\"挡不住...\"林寒山咳出一口血,里面飘着几片闪着金光的符文,那血咳出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但能挡到他进去。\"
陈墨的后背撞上一块凸起的岩石,疼得他差点咬碎后槽牙,那撞击的疼痛好似骨头都要裂开一般。
能量乱流擦着他的左肩掠过,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骨头,那刺痛感让他忍不住颤抖,还伴随着一阵“滋滋”的电流声。
他挣扎着抬头,正看见阿九的藤蔓突然暴涨,将最后一批傀儡绞成木屑,藤蔓绞碎傀儡的声音“咔嚓”作响。
翡翠色的眼瞳里翻涌着青雾,山林间的兽吼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踏碎枯枝,朝这边奔来,那踏碎枯枝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着。
\"陈墨!\"苏挽月的声音带着哭腔,\"抓住我!\"她甩出一根浸过麻药的银线,那银线在空中划过的声音“嗖嗖”作响,可陈墨的手刚要够到,能量乱流突然卷起一阵狂风,将银线吹得偏了方向。
林寒山的屏障\"咔\"地一声裂开。
夜枭的傀儡王从裂隙里钻出来,那是具裹着青铜甲的骸骨,头颅上插着七根淬毒的银针,青铜甲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
它举起骨爪,直奔陈墨心口——
\"滚!\"林寒山的剑刺进傀儡王的脊椎。
金血顺着剑刃喷在骸骨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那声音好似酸液腐蚀金属一般。
他转头看向陈墨,左眼的赤芒已经淡得像将熄的火,\"去乱流中心...找苍溟的棺...\"
话音未落,傀儡王的尾椎突然弹出一根骨刺,穿透了林寒山的右胸,那穿透的声音沉闷而又可怕。
陈墨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可喉咙被血绸带勒着,只漏出几丝气音。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在这时,左肩突然传来灼烧般的痛——是能量乱流擦过了!
剧痛中,陈墨的视线出现重影。
他看见自己的左手变成了青灰色,皮肤下浮起密密麻麻的巫纹,那巫纹在皮肤下隐隐发光;他看见自己的头发全白了,在风里飘得像团雪,那白发随风飘动的样子显得格外凄凉;他看见对面的山壁上,刻着一行褪色的古篆:\"祭品归位,万灵哀鸣\"。
\"阿九...\"他无意识地呢喃。
山林间的兽吼已经近在咫尺,他听见藤蔓撕裂空气的声响,听见苏挽月喊他名字的哭腔,听见林寒山最后一声咳嗽。
可那重影里的白发人却对他笑了,指尖点在他心口的巫纹上,唇形分明在说:\"该醒了。\"
能量乱流的尖啸淹没了一切,那尖啸声好似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陈墨的意识开始下沉,模糊中,他感觉左肩的伤口在发烫,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像是一段被封印了千年的记忆,正在苏醒。
陈墨左肩的灼痛突然炸开,像是有团活火顺着血管往心脏钻,那疼痛好似火焰在血管中燃烧。
他踉跄着栽进岩石缝,指尖刚触到地面,掌心便腾起刺目的金焰——那是道被血线缠着的古老契约,纹路正顺着掌纹攀爬,在皮肤下烙出一行扭曲的古篆:\"以祭品之血重绘封印\"。
\"这是...什么?\"他喉间溢出血沫,视线却不受控地落在山壁的倒影里。
风掀起碎发,镜中人脸庞未变,发尾却已雪白如霜,左眼角浮着片青鳞状的巫纹,正随着心跳明灭,那巫纹闪烁的样子透着一丝神秘。
那是他在家族残卷里见过的、属于巫族大祭司的\"醒魂印\"。
\"嗷——\"
阿九的嘶吼突然变调。
陈墨猛地抬头,正看见哑仆的后背裂开蛛网状的晶纹,皮肤从指尖开始透明化,露出底下流动的青金色光流,那光流流动的声音好似液体在管道中流淌。
那些光流汇聚成半空中的山魈图腾,图腾眼睛突然睁开,射出千万道黑影——是长着尖牙的影兽,正用利爪撕裂空间,每道裂痕里都漏出腐臭的尸气,那尸气的味道让人作呕。
\"竟敢唤醒禁术!\"夜枭的黑袍被气浪掀飞一角,露出下巴上青灰色的尸斑。
他的傀儡王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胸腔处裂开个黑洞,里面嵌着块焦黑的玉牌——牌面裂痕与林寒山道袍上的金纹裂痕,竟分毫不差。
陈墨瞳孔骤缩。
他想起林寒山濒死时咳出的金符,想起那道用半条命换的屏障,原来逆生之约的代价,早被夜枭偷偷烙进了傀儡核心。
\"阿九!\"他想去抓哑仆的手,却被晶化的气浪掀翻,那气浪冲击的声音呼呼作响。
阿九的脸已经半透明,能看见喉结处跳动的幽光,那是山魈族群的魂核。
陈墨这才明白,七年前雨夜阿九的叩拜,是在向山魈族献祭自身,用千年妖丹封印他体内的巫族血脉——而此刻,为了救他,阿九正在解开封印。
阿九的眼神中满是决绝与不舍,仿佛在诉说着十四年来的陪伴与守护。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那声模糊的\"墨\"字音里,包含着无尽的情感。
\"够了!\"陈墨吼着扑过去,却被影兽的利爪划伤手臂,那利爪划过皮肤的声音尖锐而又疼痛。
鲜血溅在阿九晶化的手腕上,竟让那些裂痕更快蔓延,那鲜血飞溅的声音清脆而又惊心。
哑仆突然抓住他的手,翡翠色的眼瞳里溢出两行血泪,那血泪滑落的样子让人感到无比心疼。
喉间发出模糊的\"墨\"字音——这是他十四年来第一次发声。
\"阿九...别...\"陈墨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掌心的契约烧得更旺,古篆突然活了,顺着手臂往心口钻,所过之处皮肤翻卷,露出底下泛着幽蓝的血管,那古篆攀爬的声音好似虫子在皮肤上爬行。
裂隙突然陷入死寂。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影兽的尖啸、傀儡的嘶吼、苏挽月的哭喊,像被按了静音。
陈墨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那心跳声“砰砰”作响,仿佛要冲破胸膛。
听见巫纹在骨骼里生长的\"咔嗒\"声,然后,有个沙哑的声音从头顶降下,像是来自极深的地底:\"原来你就是那个该被抹去记忆的...\"
\"谁?\"陈墨抬头,只看见漫天能量乱流突然凝结成灰色旋涡,漩涡中心浮着口青铜古棺,棺盖裂了道缝,渗出的黑雾里裹着半截染血的红绸——和他喉间勒着的血绸带,纹路一模一样。
苍溟,这个被巫族封印的上古恶灵,据说它曾掀起滔天的灾祸,让生灵涂炭。
巫族先辈们费尽心力,才将它封印起来。
此前,封印也曾有过微弱的波动,但都被及时镇压。
而如今,一切似乎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苍溟?\"他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
家族残卷里说,苍溟是被巫族封印的上古恶灵,而他胸前的巫纹,正是封印的钥匙。
话音未落,陈墨的左眼突然刺痛。
他伸手去捂,指缝间渗出银亮的血珠——那不是人血,是带着冰晶的、属于上古血脉的\"神血\",那血珠滴落的声音清脆而又神秘。
\"陈墨!\"苏挽月的尖叫刺破寂静。
陈墨转头,看见她跪坐在五步外,药囊里的银针撒了一地,左手攥着根三寸长的乌木针,针尾系着他去年送她的红绳。
她的眼眶通红,发簪歪在耳后,却仍咬着牙说:\"别动,我能封...\"
\"噗。\"
陈墨心口的巫纹突然暴涨,青灰色的光流裹着银血喷薄而出,那光流喷发的声音好似火山爆发一般。
苏挽月的话被截断在喉间,她看着那光流里浮起的古老咒文,终于明白林寒山说的\"祭品归位\"是什么意思——陈墨不是他们的同伴,是这场千年局里,最后一颗必须被献祭的棋子。
她的手指已经触到银针尾的红绳。
山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藏着的半块虎符——那是灭门惨案里唯一的线索。
此刻虎符突然发烫,像在提醒她:有些真相,比死亡更可怕。
陈墨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最后看见的,是阿九完全晶化的身影,在阳光下碎成千万点金芒,那金芒闪烁的样子美丽而又凄凉;是夜枭扭曲的脸,正对着苍溟古棺叩拜;是苏挽月颤抖的手,正将银针尖端对准他心口的巫纹...
银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溅开细小的花。
那花的形状,和家族祠堂里刻了三百年的\"灭族咒\",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