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喉间涌出带着青黑纹路的血沫,那腥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还混着一股强烈的灼烧感,仿佛吞了块烧红的炭,喉咙被烫得生疼。
李玄霜的骨刃还卡在他后背,每一次心跳,那伤口便扯得翻卷,一阵尖锐的刺痛传遍全身。
可更让他全身发抖的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背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褶皱,像干涸的土地裂开一道道缝隙,指节凸起如枯枝,指甲脆裂成碎片,簌簌掉落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这是......衰老?\"他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每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都带着粗糙的摩擦声。
方才被山魈链刺穿掌心的痛早已被另一种更绵长的钝痛取代,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攥着他的骨髓,每一秒都抽走十年阳寿,身体里像是有无数根针在缓慢地扎着。
\"你以为窥魂之瞳的代价只是加速衰老?\"李玄霜的指尖还沾着他的黑血,骨刃却在缓缓收回,她眼尾的泪痣泛着妖异的红,在血月的映照下格外醒目。\"当巫化完成,你体内的时间流速便逆转了。\"她的声音里有裂痕,像碎瓷片刮过耳膜,尖锐而刺耳,\"现在每呼吸一次,都是在燃烧你剩下的所有岁月。\"
血月的轰鸣突然变调,那声音如滚滚雷声,震得陈墨耳朵生疼,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穹顶之眼的投影在虚空中展开,斑驳的壁画上,十二位面容枯槁的巫王跪伏在青铜祭坛前。
那壁画历经岁月侵蚀,色彩斑驳陆离,红的似凝固的血,黑的如深邃的夜。
巫王们的面容憔悴不堪,脸颊深陷,眼窝黑洞洞的,仿佛藏着无尽的沧桑与痛苦。
他们的头发稀疏且杂乱,如同枯萎的野草,在幽暗中微微颤动。
身上的服饰破旧不堪,布条随风飘动,隐隐露出瘦骨嶙峋的身躯。
他们的寿元化作锁链,缠绕着天际的裂缝,那锁链散发着幽冷的光芒,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蟒蛇,每一节链环上都刻着神秘的符文,闪烁着诡异的微光。
血月的光芒如鬼魅般在壁画上肆意游走,忽明忽暗。
当血月的光亮洒下,巫王们的轮廓瞬间被点亮,仿佛从沉睡中苏醒。
他们那深陷的眼窝中,似乎有微弱的光芒闪烁,像是即将熄灭又努力挣扎的烛火,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挣扎与不甘。
那缠绕着天际裂缝的寿元锁链,在光影的变幻下,如灵动的蛇般扭动着身躯,链环上的符文闪烁得更加耀眼,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发出微弱的嗡嗡声。
而当血月的光芒稍稍黯淡,巫王们的身影又渐渐隐入黑暗,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拉回了另一个世界,只留下淡淡的轮廓,让人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存在过。
最后一位巫王转过脸,与陈墨此刻的面容重叠。
\"原来......历代巫王都是这样死的。\"陈墨望着投影,喉结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想起第一次用窥魂之瞳时,老仵作说\"阴阳路走多了,阳寿折得快\",那时只当是行内忌讳,如今才明白,这忌讳早被刻进了血脉里。
\"嗤——\"
灵魂之主的虚影突然凝实,青灰色的皮肤下翻涌着暗纹,摸上去冰冷而粗糙。
他手中的青铜巫杖顶端,正渗出根根血丝,缠上陈墨的手腕,那血丝触感黏腻,带着一丝温热。
陈墨痛呼一声,那血丝像活物般钻入他的血管,他能清晰感觉到生命力正顺着血管往巫杖里淌,就像用吸管吸尽最后一滴酒的酒坛,身体逐渐变得冰凉。
\"陈墨!\"
熟悉的剑鸣撕裂血月的喧嚣,那声音清脆而响亮,仿佛划破了黑暗的夜空。
燕无疆的身影突然撞入陈墨的视野,血月之下,狂风呼啸,吹动着他的发丝和衣角。
他的玄铁剑已碎成七片悬浮周身,左手正将剑尖抵在天灵盖上。
他的脸上带着决绝,心中想着:为了兄弟,这命又何妨。
陈墨看见他脖颈处的皇族金纹在燃烧,发出耀眼的光芒,连瞳孔都泛起赤金,\"九霄龙吟诀\"的口诀从他齿缝里挤出来,\"以血为引,以魂为媒,我这皇族余脉的命,总该有点用场!\"
剑尖刺入颅骨的瞬间,陈墨胸口的巫纹突然暴涨。
青红两色的光流从燕无疆眉心涌出,与陈墨手臂上的巫纹纠缠着冲上天空,在血月下方凝成两根旋转的光柱,那光柱周围的空气都被扭曲,发出滋滋的声响。
陈墨感觉有滚烫的力量注入体内,衰老的速度竟缓了一缓——那是燕无疆用命换来的喘息。
\"蠢东西!\"李玄霜突然尖叫,声音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她背后的血月裂开蛛网状的缝隙,露出身后漂浮的玉台与金幡,原来那血月竟是她的法相。
玉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金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胸口的巫纹与陈墨如出一辙,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天门的规矩是'以命易命',你以为多填条命就能改?\"
她指尖掐诀,陈墨突然感觉有冰凉的力量从脚底窜起,像冰冷的蛇在身体里游走,要抽走他刚获得的生机。
可那凉意刚到丹田,便被另一股灼热冲散——苏挽月的身影从血雾里撞出来,血雾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她发间的银簪已刺入百会穴,七根针灸针分别扎在膻中、气海、涌泉等大穴,每根针尾都挂着细长的血线,\"血河引\"的咒文从她咬破的唇间溢出:\"我以七窍血,引命入君身。\"
陈墨的掌心突然发烫,是苏挽月的血线缠了上来,那血线带着一丝温热和药香,顺着血管蔓延。
他能感觉到那带着药香的温热正顺着血管蔓延,盖过巫杖抽取的冷意。
苏挽月的脸白得像纸,可眼睛亮得惊人:\"上次你替我挡尸毒,这次换我......\"话没说完便咳出血沫,血线却更紧地缠住了陈墨手腕。
\"都闭嘴!\"
林寒山的断喝像炸雷,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颤抖。
陈墨这才注意到他,道袍已被血浸透,怀里抱着半片阴阳无极幡的残片。
他踉跄着扑过来,枯瘦的手指捏着针线,\"阵法要崩了!\"他的手在抖,每一针都刺得陈墨后背火辣辣地疼,\"这幡跟了你师父四十年,现在......该它送你最后一程。\"
就在林寒山刚刚完成他的举动时,灵魂之主却没有停下他的攻击。
灵魂之主的巫杖已经抵住陈墨心口。
青灰色的杖尖渗出幽光,只要再往前半寸,他的心脏就会像被踩碎的核桃。
陈墨望着那张与巫族壁画里先祖相似的脸,突然笑了——穹顶之眼的投影还在,最后那位巫王正对着他笑,和他此刻的表情分毫不差。
\"原来我早就在这里了。\"他轻声说。
喉间的血沫又涌上来,这次却不觉得疼了。
他想起阿九蹲在义庄房梁上啃糖葫芦的样子,想起苏挽月在药炉前被熏红的眼,想起林寒山教他画符时骂\"手比鸡爪还抖\"的样子。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在他眼前转得越来越快。
\"窥魂之瞳......开。\"
陈墨的瞳孔突然泛起幽蓝。
无数亡灵从他眼中涌出,有被山魈链杀死的捕快,有死在古棺里的商旅,甚至还有他曾验过的每具尸体。
他们的哭嚎混着血月的轰鸣,那声音震耳欲聋,竟将灵魂之主的巫杖逼得寸寸龟裂。
\"这不可能!\"灵魂之主的脸扭曲了。
陈墨却没看他。
他的目光穿过血雾,穿过天门核心的裂缝,落在最深处——那里盘着只遍体鳞伤的山魈,金色的毛发结着血痂,爪子里紧攥着枚青铜钥匙,钥匙齿痕竟与他胸口的巫纹完全吻合。
\"阿九......\"陈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崩解,像被风吹散的灰,每一丝力量都在消散。
可他的手还在动,颤抖着,朝着那道蜷缩的身影伸去。
指尖即将触到山魈皮毛的瞬间,他手腕上的巫纹突然暴涨,青黑的纹路如活物般窜上手臂,在空气中划出刺目的光痕。
就在这时,山魈阿九猛地睁开了眼,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将那青铜钥匙狠狠插入自己胸口。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爆发开来,金色的光芒如潮水般席卷四周,将灵魂之主和李玄霜震退数步。陈墨身上的巫纹光芒大盛,与阿九身上的力量相互呼应,他原本即将消散的身体竟渐渐稳定下来。
燕无疆、苏挽月和林寒山也趁机稳住身形,他们看着眼前的变化,眼中满是震惊。而灵魂之主和李玄霜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们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阿九的身体逐渐透明,它看向陈墨,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似是在道别。陈墨眼中满是悲痛,却又无法阻止这一切。
随着阿九的消失,天门核心的裂缝开始缓缓闭合,那股强大的力量也渐渐平息。陈墨等人喘着粗气,望着逐渐恢复平静的一切,不知这场劫难是否真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