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实曾问过姜北一个问题。
“如果你一刀下去，斩了十人百人，你会否纠结其中有那不该死之人。”
当初的姜北是这么回答她的。
“我会在出刀之前就确定他们都是该死的人。”
又问：“若是你真错杀了一个并未犯错丝毫之人，你又该如何？”
再答：“首先，当然是尽量保证不殃及他人，如果实在无法避免，那也没有办法，只能事后为他们多念几遍超脱法咒了。”
那时候，姜北不能理解红实为什么会如此问。
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滥杀无辜。
很确定，自己虽然算不上正人君子，但是绝不是不分对错便胡乱杀人的人。
直到看到了璃华眼中噙满的伤心至极的泪水。
“璃华就不该远离公子身旁的，以后璃华再也不离开公子了。”
姜北暴戾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手中聚集而来的无尽毁灭气息缓缓消散一空。
连同天空的阴云也纷纷退散而去。
“璃华，我真的…好累啊。”
璃华双目之中不断涌现着晶莹的泪花。
“公子，我们重新远游好不好？”
“去钓鱼、去抓野鸡野兔、一起去挖别人家的红薯好不好？”
姜北脸庞之上，两道晶莹缓缓划落。
“我就怕，我们真的回不到当初了。”
“世事动荡，让我无法心静，恩怨情仇，让我无法释怀。”
“我真的好希望自己还是一无所知的姜北啊…”
……
一座名声不算盛大的城池内，几乎是在几日内，便聚集而来无数面生的修行者。
四处搜寻，不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欲要灭世的祸患找出来。
在城池千万里外。
深山之中。
一道清凉的河水缓缓流淌。
璃华正在上游戏水，姜北则枯坐于河岸上。
手持鱼竿默默垂钓。
鱼篓之中已是有了不少山间野鱼。
看来是深山之中少有人烟，河里的鱼儿是又多又肥。
姜北收了鱼竿，自顾生了火烤鱼。
“璃华，吃饭了。”
清凉的河塘里，璃华身形一转，转瞬就已是穿戴完毕。
唯独故意让头发湿漉漉的。
回到火堆旁。
姜北果然摸出一块干净的布巾为她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璃华满脸幸福的笑容，只是却隐藏不住眼底深处的愁苦。
“谢谢公子，嘿嘿~”
紧接着便又没了话语。
两人默默吃着烤鱼。
烤鱼的味道自然是极其鲜美，璃华想夸姜北，只是一看到对方那形同死灰的双眼，想说的话便又卡在了喉头。
姜北微微笑道：“庄稼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璃华点点头道：“那家伙就说了一个字跟一句话。”
“他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关于高止那部分，他只说了一个字。”
“等。”
姜北取出一坛酒喝了一口。
苦笑道：“他们那样的人总是这样，说话神神叨叨，让人一听就生气。”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我屠城灭国也行？”
“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一年？十年？还是百年千年？”
璃华笑道：“是啊，那家伙就是这样，本人长得又欠揍，话语也让人生气。”
“要不…咱们找个质量好的麻袋，去把他套麻袋揍一顿？”
“反正是他说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姜北：“哈哈哈…可以。”
“等有机会了，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对了，裴老哥的下宗该是建好了吧？”
璃华摇摇头：“还没呢。”
“哪儿有那么简单？”
“宗门布局、护宗大阵、四方打点，没有个一两年是不成的。”
姜北继续问道：“那这么说，裴老哥应该还在北州？”
璃华笑道：“在的在的，咱们去他那边讨酒喝呗，他们凌雪宗的酒水滋味还是很不错的。”
姜北笑道：“那就走？”
璃华举了举烤鱼，翻了个白眼。
“好歹也得等到吃完烤鱼吧，不然这些鱼不是白死了？”
姜北挠头道：“不会白死的，咱们带着去凌雪宗下酒不就好了？”
说走就走。
两人于山野之间飞速游走。
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就去到了一处遍地白雪皑皑的地界。
再往前，便是高入云端的连绵雪山。
其间苦寒，时不时传来一声声野兽吼叫，属实是一方普通人的禁区。
两人直奔雪山深处而去。
不消半日，便是彻底深入了雪山之中。
其中纯白一片，唯有山脚深处才能偶然见到些许绿意。
再度穿过一层薄幕之后，便算是彻底进入了凌雪宗的地盘。
凌雪宗嘛，北州第一宗门，常年隐居雪山，门人稀少，却无一不是顶尖修行者。
所修习的大道，便跟这漫天的飞雪有关。
剑光游走，如同落雪纷纷，捉摸不定、铺天盖地。
两人刚进入护宗大阵的范围，便有神色冷冽的修士围了上来。
姜北笑道：“故人来访，找裴老哥喝酒。”
世间胆敢称呼裴襄为裴老哥的可不多，围上来的凌雪宗门人顿时一脸纠结。
直到宗门深处传来一道满是欣喜的声音。
“老弟快来，等你多时了，老哥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喝酒。”
一干修士如蒙大赦，客客气气地目送姜北两人深入宗门而去。
姜北一边飞往，一边朝着那几人说道：“我二人已是多年不曾到来，对附近不太熟悉。”
“劳烦几位去抓些新鲜的野味，多谢了。”
其中一人腹诽不已。
“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也不知道跟老宗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想归想，野味还是要抓的。
这冰天雪地里，别的不说，野兔山鼠之类的不少，滋味自是不消多说。
姜北两人联袂而去，很快就来到了一处高山顶上。
其上十分平整宽大，边缘有一座躲避飞雪的亭子，亭子一侧是两棵极为粗壮苍劲的老松，迎着寒风矗立，倒是颇有些傲立求生的意境。
裴襄就站在亭子里，满脸笑容欢迎二人到来。
“我听说了有人在北州兴风作浪，我一猜就知道是你，断定了你肯定会来，酒水早早便给你备好了。”
姜北无语道：“啥玩意儿的兴风作浪？那叫惩奸除恶好不好？”
璃华应和道：“就是就是。”
姜北四处扫视一番，多年不曾到来，其实布局还是跟当初大差不差。
“咦？怎地其中修士这般稀少了？落魄了啊裴老哥。”
裴襄笑着，神色丝毫不在意。
“出云国战乱死了不少，建设新的宗门也要人手，加上外边也不太平，也需要人手，可不就只剩下这么些人了？”
姜北笑道：“老哥也不要太伤心，再过不久，老弟替你把正一道门的冬境讨来送你。”
“到时候咱们干脆全部搬去中州好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是又偏远又无趣，想找你喝酒都得跑上好些日子。”
裴襄开怀不已，大笑道：“那感情好，我可当真了啊，冬境要是真能讨来，我凌雪宗就全部搬去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