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哥,”李萱拿出一个荷包,“这是我亲手绣的,烦请转交给二哥。”
苏爽接过荷包收好,笑道:“我会的,妹子放心。”
李萱已经十二岁,日子过得倒也安稳。平时就陪着二小姐玩耍,一同读书识字,学习女红,她绣花的手艺比苏如梅还要出色。
郑氏把大女儿送去汴州,却将李萱留下,继续给二女儿作伴。
李萱低声提醒:“荷包里有东西。”
“我省得,妹子放心。”苏爽已然摸出荷包里有钱,想必是李萱攒下的私房钱。
李萱又叮嘱道:“你让二哥好生做事,手头要是紧了,就用我的钱,叫他不要一直存着。”
苏爽笑着说:“佑哥如今可宽裕了。”
一番话别后,苏爽率队出发。
与这些攻略县城的反贼相比,主动退出府城的李佑,显得温和友善得多。
汉南方向。
流寇在河南、湖广多地烧杀抢掠,裹挟众多百姓,粮食充足。面对官兵围剿,重新往汉南聚集,落入官兵正在收缩的包围网。
然而,陕西、山西再度爆发旱灾,连续十个月滴雨未下,新的反贼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僖宗皇帝终于拨款赈灾,而且用的还是内库私房钱。
这是僖宗第一次动用内帑办公事,实属难得,此前的唐朝皇帝坚决不肯如此。
值此艰难时局,北方边患又起,吐蕃蠢蠢欲动,似有破关而入之势。
……
“清夷真愿分地?”刘子仁半信半疑。
苏爽笑道:“可不是?少爷跟佑哥儿,在汴州合伙做生意,去年可是赚得盆满钵满。他俩正缺人手帮忙,只要你们过去,家人都能分到土地。”
林渊为难道:“可我刚考上秀才。”
苏爽说道:“考上秀才更好,睢阳多名师大儒。你可一边读书,一边帮忙做事,既能赚钱又能继续考科举。”
刘子仁说道:“要不,我跟林渊先去,把家人留在西川?”
“把家人留下,你们能放心吗?”苏爽忽悠道,“少爷跟佑哥儿,在睢阳购置了许多田地,一家给你们分几十亩不在话下!”
刘子仁犹豫道:“可地里已经种下庄稼,怎能离得开人?”
苏爽笑着说:“你们种的那些地,交了租子和杂税,还能剩下多少?放心,去了睢阳之后,会给你们发放粮食的。”
两人回家一说,都难以抵挡土地的诱惑,决定举家搬去睢阳。
他们虽不太相信苏如鹤,但相信李佑能信守承诺。
稀里糊涂,两家人就上了“贼船”。
此次出行,郑氏还安排了一条船,对外宣称苏如兰回外婆家探亲。又说苏如鹤跟着表兄,在睢阳做生意发了大财,以此来掩盖苏如鹤的真实去向。
把林、刘两家接上,船还没有动作,苏元德突然在岸边招手。
这厮上船之后,直接问道:“我听说,如鹤在睢阳做了大生意?”
“你都知道了?”苏爽故作惊讶。
苏元德笑道:“整个苏氏都传遍了,郑夫人逢人便说此事。”
原来,郑氏也是煞费苦心,生怕儿子被怀疑是反贼。
不等苏爽再开口,苏元德便说:“我今年又没考上秀才,估计也没希望了,索性投奔如鹤他们。我娘(陈氏)也说,去睢阳见见世面也好,闯荡一年再回来娶亲立业。”
“那正好,少爷缺人手呢。”苏爽心中暗笑:你若去了,恐怕一年半载回不来。
于是,苏元德、苏瑜主仆二人,也主动踏上了“贼船”。
众人顺着江水而下,很快转支流前往洛阳方向。
林渊和刘子仁都辨不清方向。
只有苏元德提出疑惑:“这路线似乎不对啊。”
苏爽解释说:“都昌县有反贼作乱,黄河里的水匪也造反了,只能从洛阳那边绕洛水而上。”
“原来如此。”苏元德立即信了,因为所言属实。
来到洛阳之后,苏爽把众人叫进舱里吃饭,趁机让船工往南航行。
连续赶路数日,众人都开始疑惑,怎么还没到睢阳?但他们都没出过远门,也不清楚睢阳到底有多远,只能把疑惑藏在心里。
直至驶入一条不知名小河,苏元德终于忍不住:“不是该进黄河吗?怎么进了一条小河!”
“请里面说话。”苏爽微微一笑,把刘子仁、林渊也请进舱内。
苏如兰就坐在舱中,起身行礼:“三位相公万福,我是佑哥儿的发妻苏如兰。”
李佑结婚了?
听这名字,还是苏家小姐。
面对女眷,三人不敢怠慢,纷纷称呼弟妹。
苏元德忍不住问:“弟妹是苏家哪房的?”
古代闺名鲜少示人,就连苏元德,都没听说过苏如兰的名字。而且,闺阁女子出门,大多戴着面纱,也没人见过苏如兰的真面目。
苏如兰回答说:“如鹤是我弟弟。”
“原来是颍上苏家大小姐,”苏元德笑道,“听郑夫人说,遣了长女去睢阳探亲,原来一直都在这条船上。”
苏如兰微笑道:“苏爽说,两日之内,便能到永阳镇。”
林渊迷惑道:“哪个永阳镇?”
“庐陵县永阳镇,”苏如兰说完便问,“三位相公,可曾听说庐陵巨寇李佑?”
刘子仁点头道:“有所耳闻,传闻李佑此人,身高八尺,力能扛鼎,且文武双全。只因屡试不第,痛恨贪官污吏,便率众落草为寇。可惜,可叹啊!”
苏元德也开始信口胡诌:“我听说这李佑,麾下有一百零八将,皆为河南绿林豪杰。有个叫苏尧年的,会武当梯云纵功夫,左脚踩着右脚,嗖的一下便跃上吉安府城,将城中官吏杀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从何处传来这些奇闻。
突然,林渊开口问道:“巨寇李佑,该不会字子曰吧?”
刘子仁、苏元德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苏如兰有些无奈,随即挤出笑容:“巨寇李佑,正是字子曰。”
“那苏尧年,便是如鹤少爷?”林渊又问。
“林相公又猜对了。”苏如兰道。
“唉!”林渊缓缓坐下,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一听说巨寇李佑,就觉得该是清夷。他跟先生(张守义),早就有造反的心思,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说着说着,林渊苦笑起来,“我刚考上秀才呢,说不定还能中举。”
刘子仁疯狂挠头,在舱内来回踱步:“何必呢,这可是杀头的买卖。”
倒是苏元德拍桌子说:“反了就反了。正好我考不上秀才,家里只剩千余亩地,买官还得先捐贡(国子监捐生),不如跟着造反大干一场!”
苏如兰再次欠身行礼:“外子行事鲁莽,又骗了三位从贼,我这厢给大家赔罪。”
“罢了罢了,”刘子仁沉默片刻,叹息道,“今年颍上闹教乱,地主们都加租子,又赶上春旱,横竖是过不下去了。便是不从贼,我怕也得去做土匪。”
林渊沉默不语,没有表态。
事实上,早在登船之前,他就有所猜测。但张守义和李佑,都对他有大恩,这一趟无非是去报恩的。
三人告退苏如兰,结伴离开卧舱。
等他们走后,苏如兰却暗自叹气。她本不想做贼婆子,只愿家里有几百亩地,养几个丫鬟小厮,跟丈夫平静度日。
可到了这般田地,她又还有什么选择?
不但要屈身做贼婆,还得为丈夫安抚人心。